市局大楼大半已熄灯，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
刑侦支队长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江楠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屏幕上的案件简报看了又看，但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林瑄失联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最后一次接到她的加密信息，是她报告准备带队突袭野哥一个可能藏匿剩余毒品和新武器的仓库。
之后，行动开始，通讯中断。
再后来，现场传来消息，行动遭遇激烈抵抗，发生爆炸，有警员受伤，但清点后发现，唯独少了林瑄。
现场有第三方介入的痕迹，但混乱中难以辨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江楠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林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能力顶尖，胆大心细，但也因为追查叶潇和背后的毒品网络，屡次涉险。
这次失踪，透着不寻常。
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渠道暗中调查，包括一些不太合规的“线”，但反馈回来的信息要么模糊不清，要么干脆石沉大海。
这让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就在他准备掐灭不知道第几支烟，考虑是否上报并启动更大规模搜寻时，桌上黑色平板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行简短的信息代码跳动。
江楠眼神一凝，立刻坐直身体，输入复杂的验证指令。代码解密，转化为一行清晰的文字：
【幽灵：杀手入境，目标林瑄、靳言。林已置于安全点，靳处有安排。林行踪需你周旋，内部或有问题。勿主动寻，待联。】
信息极其简短，却包含了爆炸性的内容。
杀手，目标明确，内部可能有问题……而林瑄，已经被“幽灵”安置了。
江楠盯着“幽灵”这个代号，瞳孔微微收缩。
他听过这个名号，在某些最高级别的跨国案件协查通报里！
但“幽灵”的信息也像一剂强心针，至少确认了林瑄还活着，而且目前处于被保护状态。
至于杀手和内部问题……江楠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他立刻开始回想最近关于靳言“曙光”项目的风吹草动，以及局里是否有人对林瑄追查的案子表现出不正常的关注或阻挠。
没有时间细究。他迅速在平板上敲击回复，同样经过加密：
【江楠：收到。林瑄安全第一。靳言那边我会留意。内部自查启动。等你消息。务必保证她安全。】
信息发送，状态显示“已接收”。平板屏幕暗了下去，重新恢复沉默。
江楠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烟雾，眉心的川字纹更深了。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语气如常地布置了几项针对近期几起未结涉毒案件的梳理和人员排查工作，听起来只是常规安排。
放下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寂静的城市。
林瑄，你这丫头，到底卷进多大的漩涡里了？
“幽灵”……杀手……还有那个“曙光”项目。山雨欲来。
接下来的几天，靳言的生活被一个名叫温莲的女人彻底入侵，或者说，武装保护。
实验室里，她穿着合身的黑色便装，外面套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像个最认真的实习生，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他去核心试验区，她默不作声地跟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门禁、通风口和监控死角。
他召开项目组会议，她就抱臂靠在会议室最角落的墙上，看似闭目养神，但靳言能感觉到，任何进入会议室的人，都会先被她的目光无声地“扫描”一遍。
她去茶水间倒咖啡，温莲会先一步进去，快速检查一遍，然后靠在门边，看着他操作咖啡机。
起初，靳言试图抗拒！
“温小姐，这里是生物安全p3级别的实验室，不是演警匪片的地方。你的‘保护’干扰了正常科研秩序。”
在温莲又一次拦下想和他单独讨论数据的研究员后，靳言在无人的走廊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但透着明显的不悦。
温莲歪了歪头，短发的暗紫色挑染在日光灯下不太明显。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靳总，你觉得，是科研秩序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她反问，却像一根针扎在了心里！
“还是你觉得，你那些昂贵的仪器和复杂的分子式，能挡得住一颗从五百米外飞过来的狙击子弹，或者一枚安装在你这栋楼供水系统里的微型炸弹？”
靳言被她的话噎住，眉头紧锁。
“你到底知道什么？‘幽灵’还说了什么？”靳言逼近一步，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更多信息。
温莲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冷笑：“我知道的，就是有专业清理障碍的‘手’，已经到江城了。”
“目标很明确，你，还有那位林警官。‘幽灵’之前处理过一些麻烦，但这次来的，不一样。”
她顿了顿，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那个杀手，代号‘屠戮’。在‘幽灵’出现之前，是北美地下世界佣金最高、成功率百分之百的传说。没有性别，没有固定国籍，没有失败记录。”
“后来，‘幽灵’横空出世，在某些领域盖过了‘屠戮’的风头，据说两人有过交集，但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屠戮’就很少接单，几乎隐匿了。现在，‘那位大人’能把‘屠戮’请出来，你觉得，是冲着什么来的？”
“屠戮……”靳言重复这个充满血腥气的代号，心脏沉了沉。
“所以，”温莲上前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她身上草木气息清晰可闻！
“别再摆出这副‘事情没那么严重’的样子了。靳总，你，加上程君宴，你们是成功的商人，是精明的投资者，但在‘屠戮’眼里，你们和实验室里那些等着被解剖的小白鼠，区别不大。”
“他或许不会硬闯你这铜墙铁壁的实验室，但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得看起来合情合理，比如……实验事故？突发急病？疲劳驾驶？”
她的每个假设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靳言心上。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防备，在温莲描述的真正威胁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这不是商业竞争，是你死我活的暗杀。
看到他眼中神色的变化，温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但她似乎还嫌不够，或者，她就是想打破他最后那点冷静自持的伪装。
晚上，回到江畔别墅。
靳言身心俱疲，不仅是科研的压力，更是二十四小时活在死亡威胁下的紧绷。
他解开领带，倒在客厅沙发上，闭着眼揉着眉心。
温莲像影子一样跟进来，反锁门，检查警报系统，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自己家。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沙发前，没有开大灯，只有壁灯昏黄的光晕。
“靳言。”她叫他名字，不是“靳总”。
靳言睁开眼，看到她背光站在面前，身形轮廓因为逆光有些模糊。
“我提醒过你，形势不简单。”温莲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幽灵’派我来，不是陪你过家家的。收起你那套商业精英的权衡和侥幸。”
她忽然俯身，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他困在身体和沙发之间。
这个姿势极具侵略性，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靳言能清楚地看到她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与阿玫极其相似的眼睛。
“你……”靳言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发干。
这张脸带来的恍惚感再次袭来，尤其是这样近的距离，混合她身上独特的气息。
“觉得我像她，是吗？”温莲准确地捕捉到他眼中的恍惚，她的声音压低，挑衅的开口，“看着我的时候，会想到阿玫？”
靳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像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抿紧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温莲笑了，那笑容有点恶劣，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不再给他思考的机会，猛地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毫无预兆，强势，撬开他的齿关，攻城略地。
靳言完全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唇上传来的触感。
有那么几秒钟，他几乎要沉沦在这份突如其来的错觉里。
但温莲很快退开了，只是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她的呼吸也有些乱，眼神却亮得灼人，紧紧盯着他。
“记住这个味道，”她的拇指用力擦过自己的下唇，又轻轻点了点他的，声音沙哑的宣告！
“记住刚才的感觉。我是温莲，温暖的温，莲花的莲。是‘幽灵’派来保护你的保镖。我和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不一样。”
她直起身，不再困着他，转身朝着客房走去，脚步依旧干脆利落。
“早点睡吧，金主。”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养足精神，明天还得接着当你的‘小白鼠’靶子呢。晚安。”
客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靳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鼻尖萦绕着属于温莲的气息。
温莲最后的话，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混乱，危险，诱惑，酷似阿玫的脸带来的心神动荡。
夜色深沉，别墅外江水平静流淌，而靳言知道，自己看似稳固的世界，从温莲出现，不，从“屠戮”这个名字被提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搅乱了。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专注于实验室的安全岛主，而是被拖入了黑暗丛林猎杀游戏的猎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