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新生？挺用功啊。你这水…有点意思。跟别人的，不太一样。”
江小淼心神微震，从深沉的冥想中被拉回现实。他睁开眼，侧头便看到一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凑得很近。此刻他正饶有兴致地蹲在自己旁边，一点不见外，仿佛两人早已熟识。
“莫凡学长？”江小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来到学校也是听说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嗯哼，”莫凡应了一声，注意力却完全被湖面上那个稳定的漩涡吸引。他舔了舔还带着点油光的嘴角，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像找到了新玩具。“水导电，对吧？”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江小淼解释，同时伸出了那根刚啃过鸡腿、还沾着点油星的手指。
江小淼刚想提醒对方自己还在冥想，话未出口，异变已生！
“滋啦！”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电流爆鸣声响起！只见莫凡的指尖，一缕极其纤细、却异常活跃的紫色电弧骤然跃出，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小蛇，带着点顽劣的意味，毫不客气地朝着湖面漩涡的中心位置——那能量汇聚最核心的一点——猛地戳了过去！
江小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本能地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那缕电弧虽小，但其蕴含的毁灭性气息却无比清晰，那是足以撕裂寻常水流的狂暴雷力！
预想中的爆裂、蒸汽升腾或者水流被电解四散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缕嚣张的紫色电弧，在触及旋转水流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口猛地吞噬了进去！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能量的溃散，甚至连一丝象征能量冲突的青烟都没有冒出。它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湛蓝的漩涡之中，被高速旋转的水流瞬间包裹、缠绕、分解，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湖面上那个小小的漩涡，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多起，依旧按照原有的节奏稳定地旋转着，仿佛刚才被吞噬的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让它停顿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咦？！”
莫凡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惊愕和随之翻涌而起的、更加浓厚的兴趣。他猛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的微弱电芒也彻底熄灭。
他凑得更近了，几乎要把脸贴到水面上，死死盯着那个“消化”了他一丝雷力的漩涡，像是要把它看穿。“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了！”他喃喃自语，语气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你这水，不是普通的水御啊？怎么做到的？它…它好像把‘雷’给吃了？”
江小淼自己也愣住了。他刚才只是被动地维持着冥想，引导湖水共鸣，完全没料到那旋涡还有如此诡异的特性。他能感觉到，在电弧被吞没的刹那，旋涡深处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满足感”？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我…我也不知道。”江小淼老实回答，声音带着一丝茫然，“我只是在冥想，引导它们旋转…”
“冥想？”莫凡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没深究。他站起身，拍了拍江小淼的肩膀（留下一个清晰的油指印），动作大大咧咧，带着一种街头巷尾混出来的、毫无章法却又直指核心的粗粝智慧。
“嘿，小子，甭管怎么来的，你这水有点门道。”莫凡啃了一口不知何时又摸出来的新鸡腿，油光锃亮，“不过嘛，打架…哦不，玩能量，光会堵着、硬扛着可不行！”他挥舞着鸡腿，唾沫星子差点飞到江小淼脸上，“你看那水，它想往哪流，你就让它流呗！堵得越狠，它反弹得越凶！你得学会给它‘带带路’！让它顺着你的意思走，让它觉得那是它自个儿想走的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他那套独特的理论：“这就叫…引而不发！懂不？控不如引！你越是想死死抓住它，捏住它，它越不乐意跟你玩！你得顺着它的毛捋，给它点甜头，再悄悄把它往你想要的坑里带！就像街头打架，硬碰硬谁不会？关键是怎么借力打力，让他自己往墙上撞！” 他指了指自己指尖，仿佛还能看到刚才消失的雷弧，“我那雷，够爆吧？可你这水，没硬挡，直接给它‘吞’了，让它自个儿在里面转晕了头！高！” 这番歪理邪说，混杂着市井斗殴的实用哲学和他自身恶魔系对能量狂暴流动的某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直觉，听得江小淼一愣一愣，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和他从书本上学到的、导师教导的“精准掌控”、“绝对约束”的水系修炼理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但奇怪的是，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却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隐隐觉得这离经叛道的说法，似乎……藏着某种直指本质的道理？
“喏，想想你身下的水！”莫凡似乎觉得光说不够，又蹲下来，指着那依旧稳定旋转的漩涡，“死水一潭多没劲，也挡不住几下！你看它，转得多欢实？越转越有劲儿！越转越能‘吃’东西！” 他做了个夸张的吞噬动作，“你得让你的魔法也‘活’起来，动起来！让它自个儿转起来，跑起来！哪怕看着乱点呢？乱中有序懂不懂？能量不息，才有韧劲儿！” 说完，他似乎觉得点拨够了，又心安理得地啃起了鸡腿，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分享了点街头心得。
莫凡的话，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荡起圈圈涟漪，久久不散。那看似粗鄙的“引而不发”、“控不如引”、“让它动起来”，反复在江小淼脑海中回响。他再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湖水微腥和雨后青草香的湿润空气，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意识重新沉入精神世界。这一次，他没有像过去无数次练习那样，急躁地催动精神力，试图强行将精神世界里那七颗闪烁不定的蓝色星子如同列兵般死死约束、排列成水御的固定结构。每一次强行约束，都伴随着星子剧烈的抗拒和精神力的巨大消耗，如同逆水行舟，艰难万分。
他尝试着改变策略。
精神力不再是冰冷的鞭子和枷锁，而是化作一种柔和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轻轻地“触碰”着那七颗如同顽童般活泼的星子。他不再想着“命令”，而是尝试去“感受”它们——感受它们跳跃的轨迹，感受它们彼此间微弱的引力与斥力，感受它们自身蕴含的、如同水流般的能量脉动。
意念引导着星尘中散逸的能量，不再试图塑造成僵硬的盾牌，而是模仿着身下明珠湖水的律动——那深沉的涌动，那旋转的涡流，那自然流淌的韵律。
莫凡关于“动起来”、“引而不发”的话语，仿佛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视角去理解这种律动。 他想象着精神力化作无形的河床，引导着星子的能量，如同引导着涓涓细流，让它们顺着某种天然的、圆融的轨迹流淌、旋转。
起初是生涩的，星子们依旧有些躁动不安。但渐渐地，一种奇妙的顺畅感开始滋生。那团微蓝色的星尘核心，旋转不再是被强行驱动的滞涩，而是带上了一种自然流畅的节奏，如同被疏通了的河道。星尘的光芒随之变得更加稳定、凝实，不再忽明忽灭。更惊人的变化随之而来——他对周遭空气中游离水元素的吸引力，骤然间增强了数倍！
原本只是如薄纱般若有若无环绕在他身周的淡淡水雾，此刻仿佛受到了强大的召唤。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乳白色水汽，从湖面、从湿润的草地、从潮湿的空气中被强行剥离出来，如同归巢的倦鸟，从四面八方加速汇聚而来，丝丝缕缕地没入他的身体。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变得有些朦胧，被一层明显浓郁了许多的水汽光晕所笼罩，如同一个正在呼吸的水之核心。
与此同时，在青校区最高建筑——行政楼的顶层。
宽大的落地窗前，一道身影凭栏而立。正是明珠学府的定海神针之一，萧院长。他温和儒雅的面容隐在办公室柔和的灯光阴影里，目光却深邃如渊，穿透了浓浓的夜色和遥远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落在那片在明珠湖畔异常凝聚、缓缓流动盘旋的浓郁水雾之上。
他手中端着一个古朴温润的紫砂小茶杯，杯沿水汽氤氲，散发着上等龙井的清香。看着那团在感知中如同一个微型水元素风暴般缓缓旋转的雾气，萧院长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那光芒中，有探究，有惊讶，更有一丝仿佛看到璞玉初现光华的了然。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热的紫砂杯壁上轻轻一点。
“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杯中澄澈碧绿的茶水，随着他指尖这一点，中心处悄然泛起一圈细微却无比圆润、凝练的涟漪。那涟漪扩散开来，撞在杯壁上，竟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只是让水面微微荡漾了一下，便归于平静，仿佛那一圈涟漪从未出现过，只余下杯底茶叶的微微颤动。
次日清晨，阳光刺破云层，在积水的路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斑。空气依旧湿润，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
江小淼抱着几本厚厚的魔法理论课本，正沿着宿舍区通往教学主楼的林荫道快步走着。昨夜的领悟让他精神格外清明，对水系能量的感知似乎也敏锐了一丝。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刚走出宿舍区不远，前方路口处，三个身影就大剌剌地拦在了道路中央。
为首的正是罗宋，他一身崭新的、质地明显比江小淼好上许多的校服，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跟班，同样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喂！弄水杂耍的！”罗宋故意拔高了嗓门，刺耳的声音在清晨的林荫道上格外清晰，引得几个路过的学生侧目，“昨晚湖边装神弄鬼还没玩够？怎么，指望那点水雾能吓唬妖魔？”
江小淼脚步一顿，抱着课本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抿紧嘴唇，没有理会，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罗宋却横跨一步，再次挡住去路，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听说实战课快到了？就凭你那点花架子水御？”他夸张地做出一个颤抖的动作，模仿着恐惧的样子，“别到时候见了真正的妖魔，吓得尿裤子啊！哈哈！”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配合地发出嗤笑声。
“废物点心一个，也配进明珠？”罗宋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怨毒和报复的快意，显然食堂那一跤让他耿耿于怀，“老子等着看你怎么出丑！到时候，看我不把你那点可怜巴巴的水花，烤得一干二净！连点水蒸气都不给你剩下！” 他伸出食指，指尖“噗”地一声，冒出一簇小小的、灼热的橘红色火焰，示威般地在江小淼眼前晃了晃。
火焰的热浪扑面而来。江小淼的眼神骤然冰冷，如同结冰的湖面。他强迫自己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没有去看那簇跳动的火焰，目光越过罗宋的肩膀，投向远处教学楼的尖顶。
罗宋见他不言不语，只是眼神冰冷，以为他怕了，更是得意，发出一阵刺耳的嚣张大笑：“怂包！实战课见真章！我们走！”他猛地一挥手，带着两个跟班，故意撞开江小淼的肩膀，大摇大摆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充满恶意的笑声在林间回荡。
江小淼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课本差点脱手。他稳住身形，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本书，拍掉封面沾上的尘土。清晨的阳光落在他低垂的脸上，在眼窝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抬起头，望向罗宋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沉静。昨夜湖畔，莫凡那“引而不发”的低语，以及精神世界里那自然旋转的蓝色星尘，悄然浮现在心头。
实战课…他缓缓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