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清晨，僻静的后巷。
邹临渊几乎是逃出来的。
酒店的走廊、电梯、大堂……所有景象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耳边只有邹临渊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还有皮肤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
那气息现在闻起来，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汗水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的甜香。
脑子是乱的。
像被人用棍子狠狠搅过。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回。
酒吧里陆书桐那迷离惊恐的眼神，混混倒地的惨叫，她滚烫颤抖的身体，疗伤时指尖传来的诡异药力……
然后就是一片混沌、灼热、夹杂着痛苦与极致欢愉的黑暗浪潮。
最后定格在清晨光线里，陆书桐那双空洞死寂、深处却翻涌着复杂寒意的桃花眼，还有那个冰冷刺骨的“滚”字。
邹临渊扶着湿冷的砖墙，弯下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不是对她，是对邹临渊自己。
“我他妈到底干了什么？！救人？
我他妈把她“救”到床上去了！
还是用那种近乎暴力的方式！
就算中了药，就算有那该死的蛟龙之力失控……
这他妈也不是借口！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
而我……我成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禽兽。”
懊悔、羞愧、愤怒、还有一股更深的、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恐慌，像无数只手扼住了邹临渊的喉咙。
冷汗浸透了内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比昨晚的燥热更让人难受。
“我得……我得离开这儿。
离那个房间，离那个人，离这片让我窒息的空间远点。”
脚步虚浮地穿过两条街，拐进一个早就废弃、堆满建筑垃圾的狭窄后巷。
这里连流浪猫狗都不常来，只有腐烂的木头和生锈铁皮散发出的霉味。
邹临渊背靠着长满苔藓的砖墙滑坐下来，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过了多久？不知道。
直到冰冷的晨风终于让邹临渊滚烫的大脑和身体稍微降温，那灭顶般的混乱才稍稍退潮，露出一丝理智的沙滩。
然后，一个压抑了一整晚的、更尖锐的问题，猛地刺了出来！
“昨晚那股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绝不是正常的我。
甚至不是被催情药物影响的“我”。
那种蛮横、原始、充满侵略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本能爆发……
简直像身体里住了头野兽！
野兽……蛟龙……龙九霄！”
邹临渊猛地睁开眼，意识瞬间沉入眉心深处！
阴阳玄印空间。
灰雾依旧缓慢流转，中央的玄字符文静静悬浮。
角落里，那团湛蓝色的、已经凝实许多、隐约显出蛟龙轮廓的元神光团，正……
正在用一种极其古怪的频率微微颤动，周围还飘散着几缕未曾完全吸收的、淡金色的上品灵石灵气。
“龙！九！霄！”
邹临渊的意念光影几乎是咆哮着冲了过去，怒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空间里燃烧。
那蓝色光团猛地一僵，随即迅速缩了一下，凝聚成一条巴掌大小、头角峥嵘却透着股猥琐气质的蛟龙元神。
它抬起两只小小的前爪，做了个类似抱头的动作，绿豆大的元神光点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讨好、心虚、以及一丝……
莫名其妙的兴奋？
“主……主上！
您来啦！早……早上好？”
它小心翼翼地问候，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谄媚。
“好你个头！”
邹临渊盯着它，意念里全是冰碴子，。
“昨晚！怎么回事？
我身体里那股力量！
是不是你搞的鬼？
说！”
“冤枉啊！主上！天大的冤枉！”
龙九霄的蛟龙虚影“噗通”一下匍匐在灰雾地面上，两只小爪子抱着脑袋，屁股高高撅起，尾巴尖还一颤一颤的。
“小龙对主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昨晚那事儿……那事儿真不能全怪小龙啊！”
“不怪你怪谁？”
邹临渊气得意念都在抖。
“那股子……那股子淫邪暴戾的劲儿！
跟发了情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你的蛟龙之力有问题？”
“呃……这个嘛……”
龙九霄抬起一点脑袋，绿豆眼偷偷瞄了邹临渊一下，又迅速低下，语气变得扭捏起来。
“主上明鉴……这蛟龙之力嘛！
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既是无上斗战之法，也……
也确实蕴含着一些……
嗯……源自生命本源的……特性。”
龙九霄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破罐子破摔似的快速说道。
“主上您也知道，小龙我虽然如今是蛟龙之属，但溯本追源，我……其实是蛇修成的蛟。
蛇这个东西吧，它……它天性里头吧，就带着那么一点点……
呃，热情奔放？
等修成了蛟，有了龙族血脉，好家伙，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龙族嘛，您翻翻上古传说，哪个不是后宫成群、子嗣遍地？
那叫一个龙精虎猛、精力旺盛！
这都是刻在血脉骨子里的天赋本能，改不了的！”
邹临渊听得目瞪口呆：“……所以？”
“所以啊主上！”
龙九霄见邹临渊没立刻发作，胆子稍大了点，用小爪子比划着。
“您吸收了小龙我的本源蛟龙之力，这东西它就像一把双刃剑！
平常呢，它能让您力大无穷，灵力霸道，恢复力惊人对吧？
这是利！可它里面包含的那点天性特质，就像……
就像辣椒里的辣味儿，平时不明显，可一旦遇到合适的催化剂……
诶，它就可能被勾出来，稍微……
活跃那么一点点。”
它瞅着邹临渊的脸色，又赶紧补充道。
“当然！这主要得怪昨晚那药！
黄泉幻心散！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专攻心神，引动欲望，歹毒得很呐！
主上您是为了救那女娃，运功疗伤，不慎吸入，这才着了道！
小龙我的那点儿血脉特性，顶多……
顶多算是被那邪药给激活了，顺势推了那么一小把……
真的就一小把！主要还是那药的锅！”
邹临渊沉默了。
龙九霄的解释，离奇中居然透着点诡异的合理。
蛟龙之力，蛇性本淫，龙性好婬，黄泉幻心散催化……
一串下来，好像逻辑链条还真特么闭合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还得随时提防着自己变身禽兽？”
邹临渊声音发冷。
“不至于不至于！”
龙九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主上您修为日深，心志坚定，只要不是再中那种顶级邪药，或者心神受到极度冲击，平时绝对能稳稳压制！
昨晚那是多重巧合叠加，万年不遇的意外！意外！”
它又凑近了一点，绿豆眼里闪着光，语气忽然变得贼兮兮的，带着掩不住的羡慕和……崇拜？
“不过主上……
嘿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您知不知道，昨晚您可是撞了天大的机缘！”
“机缘？”
邹临渊皱眉，想起床单上那抹刺眼的红，心里又是一阵堵得慌。
“你管那叫机缘？”
“哎哟我的主上！重点不是那个过程！
是结果！结果啊！”
龙九霄急得小爪子直挥。
“您就没感觉一下，您现在的修为，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
邹临渊微微一怔，暂时压下纷乱的心绪，沉下心，仔细内视己身。
丹田处，原本那枚赤中带橙、龙影盘踞的橙龙印，此刻……光芒内敛，颜色却深邃凝实了数倍！
如果说之前是燃烧的火焰，现在就像是凝固的熔岩琥珀！
其中流转的灵力，总量暴增了近一倍！
而且更加精纯、厚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仿佛每一丝灵力都蕴含着更强的爆发力。
经脉似乎也被拓宽加固了不少，灵力奔涌间顺畅无比，隐隐有潮汐之声。
更关键的是，灵台清明，神识感知的范围和敏锐度，也有了显着的提升。
之前只能模糊感应周身十丈内的细微动静，现在这个范围扩大到了近三十丈，而且更加清晰。
这是……开光期大圆满？
甚至……触摸到了巅峰的门槛？
邹临渊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龙九霄，眼中满是震惊。
“感觉到了吧？感觉到了吧！”
龙九霄兴奋得在灰雾里打了个滚。
“开光期大圆满！
离巅峰就差临门一脚！
我的主上哎，您知道寻常修士，从开光初期到大圆满，需要耗费多少年月吗？
天赋好的，二三十年苦功！
资质一般的，一辈子都可能卡在中期后期！
您呢？您这才多久？
半个月？一个月？
直接就大圆满了！坐火箭都没这么快！”
它摇头晃脑，唏嘘不已。
“所以说，主上您这运气，真是吊炸天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
它绿豆眼一眯，露出一种“你懂的”的猥琐笑容。
“那女娃娃，是玄阴之体啊！”
“玄阴之体？”
“没错！百年，不，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玄阴之体！”
龙九霄语气夸张。
“这种体质，对于修炼阳性功法，特别是龙族、火属、雷属这类霸道功法的男修来说，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极品鼎炉……
啊呸！是天赐道侣！
其体内蕴含的玄阴本源，至纯至寒，是调和阳刚、淬炼灵力、突破瓶颈的无上妙品！”
它搓着小爪子，嘿嘿笑道。
“您破了她玄阴之体的元阴，又在蛟龙之力和黄泉幻心散的……
呃，激烈催化下，阴差阳错地完成了一场最彻底、最高效的阴阳交汇！
她玄阴本源中最精华的部分，被您的蛟龙之力强行吸纳，反哺己身。
这才是您修为暴涨的根本原因！
不然光凭蛟龙之力那点副作用，哪能撑得起这么大的提升？”
邹临渊呆立在灰雾中，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玄阴之体？鼎炉？
阴阳交汇？修为暴涨？
所以，我是在一种近乎强暴的状况下，无意中夺取了一个拥有特殊体质女子的元阴，从而获得了巨大的修为好处？
这算什么？魔道行径吗？”
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比刚才更甚。
“主上？主上您怎么了？”
龙九霄察觉到邹临渊的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多少修士求都求不来！
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不高兴？我该高兴吗？”
邹临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冰冷。
“龙九霄。”
“属下在！”
“昨晚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邹临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如果这蛟龙之力难以控制，我不介意想办法把它剥离，或者……永远封印。”
龙九霄吓得一哆嗦，整个虚影都暗淡了几分。
“别别别！主上息怒！
小龙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以后小龙我一定死死压制住那点血脉特性，打死也不让它冒头！
主上您现在修为大进，掌控力更强，加上有了这次教训，肯定不会再被外邪所趁！主上三思啊！”
邹临渊看着它那惶恐的样子，没再说话。
警告的目的达到了。
“陆书桐……
她知道自己是玄阴之体吗？”
邹临渊问道。
“这个……不好说。”
龙九霄沉吟。
“玄阴之体在未破身之前，体征并不明显，很多拥有者自己都不知道。
除非有高人点破，或者修炼了特殊的探测法门。
不过……”
它绿豆眼转了转。
“她昨晚能拿出黄泉幻心散这种偏门邪药，身份恐怕不简单。
说不定……
她接近主上您，本就是冲着什么目的来的？
只是玩脱了，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邹临渊的心猛地一沉。
昨晚就有的疑虑，此刻被无限放大。
那个眼神……
那个冰冷命令“滚”时的气势……
还有这玄阴之体，黄泉幻心散……
“陆书桐，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邹临渊对龙九霄说。
“对谁都不要提起。”
“明白！小龙嘴巴最严了！”
龙九霄拍着胸脯保证。
邹临渊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灰雾空间，意识缓缓退出。
回到现实。
后巷依旧冰冷僻静。
邹临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脸上的迷茫、羞愧、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冰冷和锐利取代。
修为的提升是事实，无法改变。
昨晚的过错也是事实，无法挽回。
陆书桐的身份谜团，更是亟待理清。
逃避没用。
自责也没用。
要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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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试着找到陆书桐，不是为了纠缠，至少，要把一些事情弄清楚。
还有尸鬼门，血衣楼，黑神教……这些账，也该一笔笔清算了。
邹临渊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远超昨日的灵力。
开光期大圆满。
那就用这力量，去斩断该斩断的，去追寻该追寻的，去弥补……能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