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漪晋封贵嫔的消息,宛如春夜中骤然炸响的惊雷,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态势,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从原本待罪禁足、前途未卜的昭仪,一跃成为仅次于妃位的贵嫔,且是在北疆边情紧张、巫蛊风波尚未完全平息的复杂局势下,这般骤然的晋升与起复,着实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令无数人侧目,亦让许多人心中翻腾起复杂难明的滋味。
册封的正式旨意与丰厚的赏赐在翌日便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降临到永和宫。除了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绸缎、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等例行赏赐外,还有内务府精心挑选拨来的四名新宫女、两名太监,他们个个眉眼伶俐,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更有象征着贵嫔位份的翟舆,那华丽的装饰和精美的工艺彰显着无上的尊荣,还有那气势恢宏的仪仗等物,整齐地排列在宫门外,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一时间,原本因巫蛊风波而有些沉寂冷清的永和宫,瞬间变得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前来道贺、巴结的宫妃、女官、太监们络绎不绝,仿佛一条条趋炎附势的溪流,汇聚到了永和宫这座权力的新“湖泊”之中。
白清漪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在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下,她如同一位沉稳的棋手,谨慎地应对着每一步。对于前来道贺之人,无论对方品级高低,她皆以礼相待,态度温和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热而显得谄媚,又不过于冷淡而失了贵嫔的体面。她的言辞谦逊有度,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既展现出自己的大度与涵养,又不显得骄矜得意。她将大部分具体的接待事宜交由云雀和几位得力管事处理,自己则只在正殿接受几位有品级妃嫔的正式拜贺,以免过于劳累,也避免在应对琐事时出现差错。
英嫔和慧嫔联袂而来,宛如两朵盛开在宫廷中的娇艳花朵。英嫔依旧爽利如风,她那洪亮的声音带着武将之家的直率与豪爽:“恭喜白贵嫔!我早就看出姐姐绝非池中之物,此番更是因祸得福,可见皇上圣明,慧眼识珠!”慧嫔则含蓄许多,她双手奉上一套自己亲手手抄的佛经为贺礼,那工整的字迹透露出她的虔诚与用心。她轻声细语道:“恭喜贵嫔姐姐沉冤得雪,晋升高位。姐姐才德兼备,此番晋升实乃实至名归。”白清漪皆含笑谢过,客气应对,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静嫔是单独前来的。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那素雅的颜色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伤之中。她脂粉薄施,眼圈似乎还有些微红,更显楚楚可怜。她盈盈下拜,动作优雅而柔弱,声音柔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嫔妾恭喜贵嫔姐姐……姐姐洪福齐天,得沐圣恩,嫔妾……也为姐姐高兴。”她抬起眼,目光与白清漪相接,里面蕴着水光,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前番之事,皆是误会,万望姐姐勿要介怀。”
白清漪见状,连忙上前虚扶起她,她的动作轻柔而稳重,笑容温婉得体,眼底却是一片平静如水:“静嫔妹妹快请起。前事已了,皇上自有圣断,是非黑白,皆有定论。妹妹亦是受了无妄之灾,本宫岂会介怀?往后同在宫中,还需和睦相处才是,共同为皇上分忧。”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接受了静嫔的道贺,又巧妙地暗示了“前事已了”是皇帝的定论,不可更改,同时将静嫔也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并未显露丝毫芥蒂或得意之情,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静嫔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心中那份憋屈与不甘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却也只能强笑着应和,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身子不适告辞了。她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仿佛带着一丝落寞与无奈。
应付完这些必要的交际,白清漪便以“需静心谢恩,整理宫务”为由,婉拒了后续的拜访。她深知,在这看似繁华热闹的背后,隐藏着无数的暗流与危机,她需要时间来重新梳理自己的思绪,将注意力放回永和宫内部和文华阁事务上。
晋升贵嫔,不仅仅是名份和待遇的提升,更意味着责任和眼界的拓展。永和宫作为一宫主位,需管束的宫人更多,涉及的开销、人情往来也更复杂。她需要重新梳理宫规,制定一套合理而又严格的制度,恩威并施,既要让宫人们敬畏她,又要让他们感受到她的关怀与温暖,确保在自己晋位初期,永和宫内部稳固,不出任何纰漏。
文华阁那边,掌院老学士亲自前来道贺,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欣慰之情。同时,他也带来了皇帝新的口谕:北疆摘要已被采纳,阁中相关底档需严格封存,参与编撰的周、方二人各有赏赐。同时,皇帝命文华阁着手开始筹备“扩大修书、增选才俊”的初步方案,此事仍由白清漪协理掌院学士负责。
这无疑是对她能力的再次肯定,也让她在文华阁的地位更加稳固。扩阁之事千头万绪,涉及人员、经费、章程、与地方及朝廷各衙门的协调等诸多方面,是个极其复杂且容易惹人眼红的差事。做得好,是大功一件,能够为她积累丰厚的政治资本,拓展广泛的人脉;稍有差池,便会招致各方攻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这也是她进一步展现能力、实现自己抱负的绝佳机会,她决心抓住这个机会,在这复杂的棋局中走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一步。
白清漪不敢怠慢,立刻与老学士商议起来。她们决定先以内阁名义,向全国各主要书院、知名学者发出征询意见的函件,广泛听取各方的建议和想法。同时,开始拟定扩阁的初步框架草案,包括可能增设的修书科目、选拔标准、考核机制、经费预算估算等。她要求草案务必务实、周密,既要体现“广纳英才、促进文治”的宏大愿景,展现出朝廷对文化事业的重视和支持,也要有切实可行的操作细节,确保每一项计划都能够顺利实施。
就在白清漪忙于梳理宫务、筹划文华阁扩阁事宜之际,宫中的风向也在悄然变化。皇帝对巫蛊一案的处理,虽然未公开严惩何人,但魏司正被调离宫正司,打发去了一个闲职,从此远离了权力的中心;永寿宫那位可能泄露静嫔生辰的管事嬷嬷也被寻了个由头调离,她的离去让永寿宫的势力受到了一定的削弱;而白清漪的晋封,更是明确表明了皇帝的态度,让各方势力都看清了皇帝的倾向。
圣母皇太后称病不出,越发深居简出,仿佛一只蛰伏的猛兽,在暗中观察着局势的变化。永寿宫一系似乎暂时偃旗息鼓,收敛了往日的锋芒。但白清漪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以圣母皇太后的心性和根基,绝不会就此认输。暂时的退避,或许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更好的时机,以便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静嫔自那日道贺后,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婉低调,除了日常请安,很少在外走动,对文华阁之事似乎也失去了先前的“兴趣”。然而,白清漪从宋太医和影七那边零星得到的消息却显示,静嫔与娘家的书信往来似乎比以往频繁了些,内容不得而知,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让白清漪不得不提高警惕。
这一日,白清漪正在凝辉殿暖阁内审阅文华阁送来的、关于江南几大书院对扩阁意见的回复汇总。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云雀轻手轻脚地进来,她的脚步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生怕打扰到白清漪。她低声道:“娘娘,慈宁宫的崔嬷嬷来了,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给娘娘送些新制的花露和果子。”
母后皇太后身边的人?白清漪放下手中的文书,心中微微一动,她知道这背后定有深意:“快请。”
崔嬷嬷进来,恭敬行礼,她的动作规范而优雅,透露出一种长期在宫廷中养成的气质。她奉上礼物,转达了太后的关怀之意,又说太后娘娘近日读佛经,对其中一些典故不甚明了,听闻白贵嫔博览群书,想请贵嫔娘娘得空时,去慈宁宫帮忙参详一二。
这显然不只是为了佛经典故。母后皇太后这是在释放进一步的善意,甚至有亲自提点、或是有事相商的意味。白清漪自然不能推辞,她欣然应允,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多谢太后娘娘的抬爱,臣妾定当准时前往。”她与崔嬷嬷约定次日午后前往慈宁宫请安。
送走崔嬷嬷,白清漪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母后皇太后在此时伸出橄榄枝,其意不言自明。一方面,是对她晋封的认可,表明太后对她能力的肯定;另一方面,恐怕也是看到了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上升,且与圣母皇太后一系明显对立,有意拉拢,以巩固自身在后宫的权威和影响力。
对白清漪而言,这无疑是好事。能得母后皇太后的支持,她在后宫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行事也会便利许多。但她也需谨慎,与太后交往过密,固然能得庇护,也可能过早地卷入太后与圣母皇太后之间更深层次的博弈,成为更显眼的靶子,引来更多的麻烦和危险。如何把握好这个度,在获得支持的同时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将是她接下来需要仔细权衡的问题。
春日渐深,永和宫庭院中的花草愈发繁盛,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开放,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蓬勃与美好。白清漪站在窗前,望着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却无半分松懈。她知道,在这看似美丽的宫廷背后,隐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算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贵嫔之仪,不仅仅是位份与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更复杂的棋局。洗脱冤屈、晋升高位,只是漫长宫途中的一个节点。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与迷雾,但她已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她已非昔日的白婉仪,亦不是刚刚晋封时需谨小慎微的白昭仪。她是白贵嫔,协理文华阁,简在帝心,甚至开始进入后宫最核心权力圈的视野。手中的筹码多了,棋局也更大了。
白清漪轻轻拢了拢衣袖,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审阅那些来自天下才俊的翰墨文章。窗外的阳光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坚定而清晰的轮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智慧与果敢的光芒,仿佛在向这波澜云诡的深宫宣告:她将在这充满挑战的舞台上,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要做的,便是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在这波澜壮阔的深宫之中,为自己,也为了心中那份不曾熄灭的火焰,开辟出一条更宽广的道路,向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稳步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