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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行,她快要炸了。”
“什么炸不炸的,她又不是炸药包。”我下意识道。
话音未落,我看见了视野边缘,塔露拉那张阴郁的脸。虽然来到龙门以后,她脸上一贯洋溢的笑容变得稀薄又寒冷,有点像切城雪地上的浮光,但她至少还是留着笑。
现在那张脸完全冻住了。
不仅如此,米莎的面色也在一瞬间惨白。
“……”
她张开嘴,呼吸急促,像条缺水的鱼。
“虽然尚不清楚缘由,但矿石病在不同感染者身上有急性与慢性之分,很不幸,体检结果显示这位感染者体内的源石浓度正呈现指数性增长。这样下去,她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新的感染源,危害市民们的安危。”
带队的年轻警官,不急不徐系上袖扣。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身经百战,腰间那把刀也是。
“很危险,请后退。我需要立即对她进行无公害化处理。”他说。
锐利刀尖上反射的薄光,剖开了米莎颤抖的无意识。
赤裸裸露出了,没有防备的恐惧。
“呜唔……救……请救救我,我不想死。”米莎后退了一步。
她的眼角,本能渗出眼泪。
“抱歉。”
年轻警官摇摇头。
摇摇头。
错误的答案来自错误的规则,这个世界却还是自顾自运转。
“够了。”
塔露拉上前一步扣住那人的手腕,阻止那把刀出鞘。
“你不能杀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整合运动的这位……女士。”年轻警官抬起眼帘,与塔露拉燃烧的眼睛对视,缓缓地说:“我并不关心您和魏长官的关系,也不清楚您身后那位是怎样入了黑蛇大人的眼。你们整合运动之所以在这个城市能拥有那些感染者无法拥有的特权,不过是有人选择了视而不见。”
“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叫人包围你们,把你们变成囚徒。”他几乎一字一顿,“我希望各位能珍惜现在这份幸运。”
“你……”
塔露拉似乎还想再来点什么,但是以她的聪慧,立即意识到自己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应该立即发动法术,将眼前这个家伙点燃,至少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但以整合运动现在的立场,选择动手,救下米莎的代价,是推着我们身后更多感染者走入战争的深渊。
——她无法自私到这种程度。
可如果要她袖手旁观,又无异于活剥她的皮。
塔露拉的手指微微用力,青筋在手背上绷紧,却始终没有释放法术。
我似乎能感受火焰在她体内呼啸,却只能压抑成一股无声的怒涛。
年轻警官不再看她,转身朝米莎走去,仿佛那一瞬间的阻拦从未发生。他的眼神没有仇恨,甚至没有愤怒,只剩下那种令人厌恶的冷漠——一个执行任务的机器,干净、精准、无情。
米莎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等一下。”我站出来。
年轻警官一顿,回过头。他眼神空洞,好像瞳仁里藏着一望无际的沙漠。
“你不能杀她。”我走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沉声说到,“她的父亲名叫谢尔盖,是前切尔诺伯格政府要员,她手中掌握着驱动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关键密钥。她的弟弟亚历克斯,此时正在那位大人手中。如果你现在将她处理,等同于动了那位大人的蛋糕。”
“我该如何信你?”他问,声音充盈室内。
他冰冷的面具不自然地抽动,眼神里的沙漠刮起了狂暴的风。
“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联络手段,我不介意你现在核实。”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他后退半步,伸手按住了腰间的通讯器。
“确认一项情报,”他说,语气里不再是不可撼动的冷漠,而是带着一点迟疑,“目标代号‘米莎’,是否与切尔诺伯格残留核心权限有关。”
通讯器另一端没有立刻回应,只有微弱的电流杂音传来。片刻之后,一个简短、机械却异常清晰的答复响起:
“情报未证实,但确有传闻存在。建议延后处理,暂做监控。”
他沉默了一秒,像是听见了死神耳语。
然后,他收回了那柄寒光四射的刀,整了整袖口,像是这场对峙不过是一次失态的插曲。
“很好,”他说,“我会上报此事。如果你们是在虚张声势,你知道后果。”
“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牌。”我平静地答:“请放心,以这片大陆最权威的源石病学博士之名,她不会因急性感染在城中死去,我保证。”
他深深看了我和塔露拉一眼,那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人类的情绪——混合了不安、怀疑和勉强接受的复杂表情。
“好,这次就算了。”他说。
年轻警官的睑上看不出一丝气馁或恙怒,徒留无伤大雅的微笑。
似乎对他来说,所有对“成功”没有帮助的情绪,最好都别花时间在上头打转。
说罢,他转身而去,靴底踏在地板上的回音像一段落下的审判。
我下意识放松下来,身体不由自主晃动。
凯文上前一步接住了我——面具下的双眼满是担忧。
也正是这时,对方去而复返。
“咔擦。”
一个精致的项圈被扣在了我的脖颈上。
?!
我下意识伸手摸向那相当不妙的玩意,才想起来这东西在传闻中似乎装了炸弹。
“差点忘记了,欢迎来到龙门,整合运动的这位,非感染者。”他笑。
那双满是刀伤和老茧的手抬起我的头,不怀好意盯着我错愕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