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劫持的宝马车,像一头受伤后发疯的野兽,在魔都郊外的公路上疯狂咆哮。
耗子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死死地攥着那触感油腻的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但他的全部心神,却都被头顶那阵如同死神心跳般,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旋翼声所占据。
金狮集团的Aw139直升机,如同一只通体漆黑的食肉猛禽,始终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盘旋在他们的上空。
机腹下那个闪着红点的高清光电吊舱,将他们的一切挣扎与狼狈,尽收眼底。
这种感觉比被一百辆警车追逐,还要令人绝望。
“妈的!往村子里钻!甩掉它!”耗子嘶吼着,猛地一打方向盘。
宝马车发出一声痛苦的轮胎摩擦声,险之又险地拐进了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村道。
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和农田。
然而,这毫无用处。
直升机只是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态,依旧如跗骨之蛆,悬在他们的头顶。
地面上的障碍,对天空之眼来说,形同虚设。
“操!操!操!”后座的蛮牛几乎要疯了。
他不断地抬头,透过天窗,仰望着那架如同梦魇般的直升机,嘴里翻来覆去地只有最恶毒的咒骂。
“这他妈是个什么怪物!怎么甩不掉啊!”
车内的气氛,已经从最初的惊慌,演变成了濒临崩溃的狂躁。
艾琳蜷缩在后座的另一侧,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林蓝紧紧地护在怀里。
直升机旋翼卷起的巨大气流,让车身都在微微颤抖,那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要将她的耳膜震碎。
林蓝早已被吓得哭不出声,只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小脸埋在她的胸口,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鹌鹑。
艾琳能清晰地感觉到孩子那急促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良知上。
是她。
是她一手策划了这一切。
是她将这个本该在城堡里安睡的小王子,带进了这个地狱。
副驾驶座上的刀疤强,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三十亿美金的狂喜,早已被无尽的恐惧和愤怒所取代。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饿狼,眼中闪烁着最后也是最疯狂的凶光。
就在这时,村道的尽头,前方开阔的路口处,突然出现了两辆黑色加装了防撞保险杠的特种越野车,一左一右,如同两只张开巨口的黑色猛兽,彻底封死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金狮集团的特勤组!
“强哥!前面有车!我们被堵死了!”耗子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遍了刀疤强的全身。
但紧接着,那股被浇灭的火焰,却以一种更加扭曲的方式,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猛然扭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艾琳怀里的林蓝!
那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筹码!
刀疤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一把从猝不及防的艾琳怀中,将林蓝粗暴地抢了过去!
“呀啊!”林蓝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魂飞魄散,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姓林的!你他妈再逼我!老子现在就剁了他一只手!”
刀疤强状若疯魔,他用一只手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林蓝拎起,另一只手则闪电般地从靴筒里,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战术匕首!
那匕首的刀刃,在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光芒。
他将那锋利的刀尖,死死地抵在了林蓝那细嫩得仿佛一掐就断的小手腕上!
同时,他用另一部手机,拨通了林宇的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让林蓝那绝望的哭声,和自己疯狂的咆哮,一同传了过去。
“听见没有?!你儿子的哭声!老子数三分钟!三分钟之内,让你那该死的直升机,还有你那些狗,全都给老子滚开!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不要!”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从后座爆发出来。
是艾琳!
在那一瞬间,当她看到那冰冷的刀锋,抵住婴儿温热的皮肤时,她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什么嫉妒,什么报复,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旧情难忘……所有的一切,在她脑海中都化为了齑粉。
她仿佛看到了地狱的业火,正在灼烧着自己的灵魂。
是她,把这个天使,变成了恶魔手中的祭品。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将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瞬间充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没有去抢刀,她知道自己抢不过。
她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个纯粹是出于本能的、一个自我毁灭式的救赎动作!
她猛地从后座扑了上去,整个身体,越过驾驶座的靠背,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方向盘,用尽了她这一生所有的力气,向着左边,猛地一打!
“你他妈疯了!”
耗子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他试图夺回方向盘,但一切都太晚了。
宝马车在一阵轮胎摩擦声中,彻底失控。
它像一头脱缰的野牛,直接冲出了狭窄的村道,撞断了路边脆弱的护栏,一头扎下了旁边那片长满了灌木的山坡!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世界在艾琳的眼中,开始疯狂地旋转颠倒。
车厢内部,瞬间变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金属滚筒。
砰!
第一下翻滚,艾琳的头,狠狠地撞在了车顶上,眼前瞬间一黑,无数金星在飞舞。
但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砰!砰!
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翻滚。
车窗玻璃在一瞬间如同蛛网般裂开,随即“哗啦”一声,全部爆裂成无数的碎片,如同下了一场晶莹剔透的暴雨。
车内一片混乱。
刀疤强、耗子、蛮牛三人的身体,如同破麻袋一般,在扭曲的车厢里,被甩得东倒西歪,不断地撞击着车门、车顶和彼此。
他们的咒骂和惨叫,被巨大的翻滚声所淹没。
而艾琳,从扑向方向盘的那一刻起,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孩子!
在车辆失控翻滚的瞬间,她用一种近乎奇迹的,超越了人体极限的反应速度,转身将林蓝死死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蜷缩起身体,将自己的后背、手臂、双腿,变成了一个柔软而坚韧的笼子,将那个小小的身体,包裹在最中央。
每一次撞击,每一次翻滚,所有的冲击力,几乎都由她的身体来承受。
她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变形的车门框,一声闷响,她感觉自己的脊椎都快要断裂。
她的额头磕在了碎裂的中控台上,温热的鲜血,瞬间流了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
但她的双臂,始终纹丝不动,如同铁钳一般,将林蓝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胸前。
这是她的赎罪,是她用自己的身体,去偿还她犯下的罪孽。
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车辆终于狠狠地撞上了山坡底部一块山一样巨大的岩石,停了下来。
整个车头已经完全凹陷了进去,引擎盖高高地翘起,冒出滚滚的黑烟。
车身扭曲得不成样子,像一个被捏扁的易拉罐。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引擎处传来的“滋滋”声,和几个人痛苦的呻吟声。
……
艾琳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
耳朵里是持续不断的高频嗡鸣。
她每一次呼吸,胸口都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嘴角有咸腥的液体不断地渗出。
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林蓝。
小家伙因为被她紧紧护住,身上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什么明显的伤害。
只是因为剧烈的翻滚和撞击,陷入了暂时的昏迷。
他小小的胸膛,还在有规律地起伏着。
他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艾琳所有的痛觉。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车门。
但车门早已严重变形,根本打不开。
她看了一眼旁边,刀疤强和耗子,都因为撞击而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正躺在扭曲的座位上痛苦地呻吟。
蛮牛的额头,被玻璃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看起来最为凄惨。
逃!必须马上逃!
艾琳用尽全身力气,一脚一脚地踹向那已经碎裂的车窗。
终于,她踹开了一个足够大的缺口。
她抱着林蓝,艰难地从残骸中爬了出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她差点摔倒。
但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看了一眼山坡上方,那架黑色的直升机,已经开始降低高度,显然是在寻找合适的降落点。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三个劫匪。
就在这时,刀疤强挣扎着从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处,也爬了出来。
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但他的脸上却写满了比魔鬼还要狰狞的愤怒!
“臭婊子!你他妈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先宰了你!”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赎金,没有了逃亡,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意!
耗子和蛮牛也相继从车里爬了出来。
耗子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但他们三个人,此刻都用一种要将艾琳生吞活剥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艾琳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没有丝毫犹豫,抱着林蓝,转身踉踉跄跄地开始往山坡上逃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要离那三个恶魔,越远越好!
她的头很晕,视线开始模糊。
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她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但每当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怀里那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就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身后,是三个受伤野兽的恶毒咒骂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