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小六瘫软在地,声音嘶哑地回答道:“回……回青天大老爷……那……那捡来的钱……小人……小人一分都没敢花……心里怕得要死……都……都原封不动地用油布包着,埋……埋在家里床底下的土坑里了……”
包拯闻言,立刻下令:“王朝!马汉!持本府令牌,即刻带人前往文清县李小六家中,起获赃银!务必仔细搜查,不得有误!”
“得令!”王朝马汉领命,带着几名衙役和面如死灰的李小六(指路),迅速离开了开封府。
至此,堂审暂告一段落。包大人宣布待赃银起获,核对无误后再行最终判决,便将一干人犯分别收押。
我们三个“看戏的”也从侧门溜达出来,慢悠悠地晃回了对面的红尘客栈。
一进店门,嚯!店里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连跑堂的伙计都不见踪影。只有账房先生一个人趴在柜台后面,支着耳朵,显然心思也早飞到了对面。
“人呢?都哪儿去了?”我好奇地问。
账房先生一见我们回来,赶紧站起身,笑着指了指对面:“殿下,您回来了?大伙儿……嘿嘿,都挤在门口和二楼窗边,看对面开封府升堂的热闹呢!这案子太离奇了,大家都想知道个结果。”
正说着,就见一群伙计和熟客们意犹未尽地议论着,从门口和楼梯上走了回来,脸上都带着兴奋和好奇。
“殿下!殿下!审得怎么样了?” “那个鱼贩子招了吗?真是他下的毒?” “哎哟喂,可急死我了,后面就没听太清!”
看着大家伙儿那求知若渴的眼神,我笑了笑,走到大堂中间,简略地把李小六如何被王氏勒索、如何起杀心、如何下毒,以及那笔来历不明的巨款等关键情节说了一遍。
顿时,店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惊呼、唏嘘。
“天爷呀!就为了一点钱,连杀两人?!” “最毒妇人心啊!那王氏也是活该!” “那李小六也是,捡了钱不好好藏着,还敢去取出来显摆……” “啧啧啧,真是贪字头上一把刀!” “这下好了,钱没花着,命也要搭进去了!”
大家正议论到李小六把钱埋床底下,一分都没来得及花呢,就听见客栈门外传来一声洪亮又带着激动颤抖的老者呼唤: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可在店里呀?”
我闻声从后厨探出头一看——喝!真是热闹了!
只见昨天那老爷子,精神矍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的笑容,领着他的大儿子、二儿子两家子,浩浩荡荡十几口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客栈门口!大人孩子脸上都洗得干干净净,虽然衣着依旧朴素,但精气神完全不同了,眼里充满了希望的光。
我赶紧迎了出去:“老爷子,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这么大冷天的!”
老爷子一见我,激动得就要带头下跪,被我赶紧拦住了:“可使不得!老人家,您这是折我的寿呢!快都进来,屋里暖和!”
一家子人千恩万谢地进了客栈,顿时把大堂挤得满满当当。老爷子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高兴的):“公主殿下!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再造父母啊!要不是您……我们这一家子……怕是就……”
“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包大人明察秋毫,定会还你们清白的。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寒暄了一阵,老爷子忽然神色一正,非常郑重地开口说道:“公主殿下,老头子我今天领着全家来,一是谢恩,这二嘛……是做了决定,我们一家子,不打算回文清县那个伤心地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带着一丝期盼和忐忑:“上次……上次您说的,让老头子我给您打理果园、菜园子的事儿……不知……不知可还作数?殿下若是同意,我们这一家老小,往后这条命,就卖给殿下您了!一定给您把地种得妥妥的!”
我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板起脸道:“老爷子,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卖给我了呀?咋滴,您这是打算把我当人牙子使了?我这红尘客栈可不开人口买卖的买卖!”
大家伙儿先是一愣,随即都明白过来我是在开玩笑,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刚才那点拘谨和伤感的气氛也冲淡了不少。
我笑着继续道:“您要是真下定决心不回去了,愿意留在汴京,那我还真求之不得!正好有那么个庄子缺可靠的人手呢!”
我指了指城外方向:“现在那庄子上,是有五六个人帮我守着,但那都是皇庄里拨过来的老人手。因为我一直没找到合适可靠的自己人去接管,所以我那皇兄就没急着把那些人抽调回去。你们一家子来了正好!我也能让人家皇家的人各归各位,奔各自的前程去。”
我大手一挥,展现出地主(婆)的豪爽:“这都晌午了!大家伙儿肯定都饿了!啥也别说,先进来吃饭!我让后厨给你们下几大锅热乎乎的臊子面,再切几斤酱牛肉,蒸几笼大肉包子!等吃饱喝足了,下午我就亲自领着你们去庄子上瞧瞧!保准你们满意!”
一边招呼着大家往里走,我一边忍不住开始炫耀我的“产业”:“我跟你们说,我那庄子,地可是肥得很!都是上好的水浇地!我还让人在里面搭了三个老大老大的暖棚!啧啧,整整五亩地,全种的韭菜!绿油油、水灵灵的!还有另外三亩大棚,种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新鲜青菜!”
我掰着手指头,描绘着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咱们的年夜饭,桌上必须得有:一盘油汪汪、香喷喷的韭菜炒鸡蛋!一大盆热气腾腾、咕嘟冒泡的白菜猪肉炖粉条!再来一个红绿相间、辣乎乎的辣椒炒肉!还有那烧得入味的红烧茄子!最后啊,重中之重,每人再来上一大盘皮薄馅足、一口爆汁的韭菜牛肉馅儿大饺子!”
“你们想想!”我陶醉地吸了口气,“那滋味,美不美?这日子,有没有奔头?”
我这一番极具画面感的“报菜名”,把这一家子刚从牢狱之灾中解脱出来、对未来既期盼又茫然的人们,说得眼睛发亮,齐齐露出了向往和馋涎欲滴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温暖、富足、充满烟火气的新年。
那老爷子更是听得一脸惊奇和不解,他上下打量着我,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您……您居然还如此懂得这些农耕稼穑、家常菜式之事?莫不是……这皇家子弟,平日里也需要下地种田不成?”
我闻言哈哈一笑,连忙摆手解释道:“那倒不是!老爷子,您误会了。我呀,其实并不是皇上嫡亲的妹妹。”
看着他们疑惑的眼神,我坦然道:“我是后来因为立了些功劳,皇上嘉奖,才认我做的义妹,又封了我这个长公主的爵位。我自小也是在农村田间地头长大的,对于这些庄稼地里的事儿,虽然没怎么亲手干过重活,但看也看会了几分,自然不陌生。”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齐齐点头。老爷子更是感慨万千,抚着花白的胡须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没想到公主殿下您居然还是来自我们民间!难怪得如此平易近人,体恤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疾苦……老头子我就说嘛,那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家公主,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怕是连地都没下过,大概都分不清那韭菜和青草的区别……怎的能像殿下您这样,说出这种地的种种门道和饭菜的讲究来?”
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敬佩和一丝心疼:“公主您这一路走来,从农家走到如今这个位置,怕是也极不容易……不知是立了多大的功劳,竟然是与国有大功的人啊!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我看了看这位历经沧桑、眼神却依旧清明的老汉,心中不禁感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不是虚的。许多事情,还真是这些经历了岁月沉淀、尝遍人生百味的老人,才能看得如此透彻明白。他们的感激发自内心,他们的判断也往往直指核心。
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脸上重新焕发出对生活的希望,我觉得,这次“多管闲事”,值了。
而城外那个庄子,似乎也即将迎来它真正的主人,开始一段充满生机与烟火气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