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柯南趴在停机坪边缘的水泥护栏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吹透了。
汗水早就把衬衫浸得湿透,现在被夜风一激,布料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激得他一阵战栗。
大腿和小腿的肌肉在疯狂抗议,每一条纤维都在尖叫——从一楼到八十层,两千四百级台阶,这副七岁孩子的身体几乎是靠着意志力硬撑上来的。
他咬牙直起身,从书包里掏出那支细长的烟花筒。塑料外壳在手心里冰凉,但里面填充的火药却隐隐透着危险的热度。
他把烟花筒固定在护栏的缝隙间,调整角度,让它对准东南方向四十二点三度的夜空。
那个方向,在十二点二十八分,会出现一颗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星星”。
“十二点二十八分,”柯南低头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荧光指针幽幽地指向十一点五十九分,“接下来只要等那个家伙出现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阿笠博士。柯南按下接听键,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双手还在调整烟花筒的底座。
“怎么样?博士!?”
“新一啊!”阿笠博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背景音里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他大概正坐在那间堆满发明的工作台前,戴着老花镜,把档案册和报纸铺得满桌都是。“我把你爸那本档案跟最近一阵子的报纸,拿出来比照了一下……”
博士顿了顿,声音沉下去:
“发现这个怪盗1412还的确是个行踪成谜的人物。”
柯南停下手里的动作。风从听筒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空响,他侧过身,用背挡住风。“怎么说?”
“他最先出现的时间,是十八年前的巴黎市。”阿笠博士的声音带着研究者特有的严谨。
十八年前。柯南在心里迅速计算。如果当时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现在也该三十八岁了。
但预告函上的笔迹、用词的习惯、那种张扬又戏谑的风格……
“但是在那之后的第十年,”博士继续说,“他却突然消失了踪影。整整八年,全世界再没有一起署名‘1412’的案件。有人传说他已经死了,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也有说法是他金盆洗手,隐姓埋名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然后呢?”
“然后八年之后的某一天——”阿笠博士翻动纸张的声音突然停住,“他却又再度复活。而且据说现在以日本为主要的活动范围。”
柯南的眉头皱了起来。
消失八年,再度复活。这不符合常理。
要么是当初的“死讯”是烟雾弹,要么是……有人继承了“1412”的名号。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犯罪侧写中,这种具有强烈表演欲和仪式感的罪犯,很少会选择长期隐退后又突然复出——除非有不得不复出的理由。
或者,除非回来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外界对他的形容词多到数不胜数,”阿笠博士的声音把柯南从思绪里拉回来,“比如平成的鲁班,月光下的魔术师……不过在这些名号之中,却有一个大部分人都熟知的统称。”
柯南握紧了手机。
“据说有个非常年轻的小说家——对了,就是那位工藤优作先生——对于这个将各国警察当小孩一样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怪盗1412号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阿笠博士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笑意,“他觉得1412这个编号太麻烦了,于是就把它简化成了‘K·I·d’。”
工藤优作。
柯南的心脏猛地一跳。老爸也知道这家伙?
就在这时——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窜上脊背。
不是风带来的冷,是某种更尖锐、更原始的东西——像野兽在丛林里突然嗅到天敌的气息,像深夜独行时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影子。柯南全身的汗毛在瞬间倒竖起来。
他握着手机,慢慢转过身。
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
先是衣角。纯白的、质地挺括的衣角,在风里极其缓慢地扬起一个弧度,像舞台幕布被无形的手轻轻掀起一角。
然后是披风——同样纯白的披风,边缘滚着银色的暗纹,在月光下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
那个人就这样从天空降临~降临在了楼顶进出口的屋顶上......
一袭白色礼服,剪裁完美得像是从时装杂志上走下来的插画。
头戴白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低到只能看见下半张脸——线条利落的下颌,微微上扬的唇角。身披白色披风,披风在狂风里猎猎作响,却诡异地没有一丝凌乱,仿佛那风也是他演出的一部分。
寂静。
耳机里阿笠博士的声音还在继续:“……也就是——”
但柯南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全部感官、全部注意力、全部意识,都被那个白色的身影钉死在原地。
风在呼啸,远处东京湾的潮声隐约可闻,楼下大堂的嘈杂被八十层的高度滤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但这些声音都在迅速褪去,退成一片空白的底噪。
世界缩小到这个天台,缩小到他和那个白色身影之间不足二十米的距离。
那个人就那样站着,没有动,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向柯南。
他只是微微仰着头,望着东南方向的夜空,望着那颗即将升起的“星星”。但即便如此,柯南还是感到了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像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胸腔,让呼吸变得困难。
这就是……怪盗1412.......
不。
就在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耳机里阿笠博士的声音猛然炸响;带着某种迟来的、戏剧性的宣告:“怪盗基德!”
狂风在这一刻陡然加剧。
气压骤变。柯南感觉耳膜嗡地一响,四周的空气像被抽空了一瞬,又在下一秒以更大的力量反扑回来。
怪盗基德的披风在狂风中完全展开,像一对白色的羽翼,在夜色里猎猎翻飞。
但他本人却稳得像钉在地上的雕像。
在这片寂静得只剩下风声的夜色之下,他就这样静静降临在柯南面前。
没有预告,没有台词,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登场特效——但恰恰是这种极致的简洁,赋予了这一幕近乎神圣的压迫感。
他的脸依然藏在礼帽的阴影和单边眼镜的反光之后。但柯南能感觉到,他在笑。
不是张扬的笑,不是嘲讽的笑。是一种更从容、更透彻的笑——好像他早就看穿了这一切,看穿了警方的布局,看穿了中森银三的怒吼,看穿了楼下那场混乱的闹剧,也看穿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男孩身体里,藏着怎样一个不甘屈服的灵魂。
那笑容里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坦然。
“喂?怎么了?新一!新——”
柯南猛地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怪盗基德动了。
不是朝柯南走来。他面向柯南所在的天台,然后——轻轻一跃。
白色披风在夜空中完全展开,像一朵逆向生长的昙花,在坠落的瞬间绽放。
但他没有坠落。他的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停楼顶正中央。
落地时甚至没有声音。
就像一片羽毛飘落在绒布上。
那双藏在单边眼镜后面的眼睛,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柯南。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冰冷得像冬夜的寒星,却又带着某种玩味的、探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