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冰冷的潮水,漫过月影岛寂静的海岸线,将公民馆那栋孤零零的建筑映照得如同苍白的墓碑。
馆内灯火通明,与窗外死寂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陈旧木料的气味,以及一种一触即发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大厅中央,几只沉重的铝合金箱敞开着,如同张开的巨口,露出里面冰冷的金属部件、用防震泡沫包裹的“样品”,以及几捆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崭新纸币和少量用密封袋装着的白色粉末。
这些,便是今晚交易的“标的”,也是即将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东侧,黑岩辰次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肥胖的身躯裹在紧绷的西装里,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他身后站着十几名心腹,个个面色冷硬,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对面,手指若有若无地搭在腰间鼓囊囊的位置,那里藏着致命的手枪。
西侧,川岛英夫则显得更为阴沉,他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带着商人的精明与赌徒的狠戾。他带来的人手数量与黑岩不相上下,同样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高桥远介,此刻扮演着“高桥龙一”的角色,则带着西本健与平田和明,看似超然地站在北侧的主席台阴影下。
西本健依旧沉浸在昨日“神药”带来的虚幻极乐与今日的萎靡之中,眼神涣散,对周遭的杀机毫无所觉。
平田和明则因为上次的教训,对远介畏之如虎,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远介本人,则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全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开始吧。”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交易流程机械地启动。双方的手下如同提线木偶,开始上前,笨拙地清点钞票,检查货物,搬运箱子。金属箱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每一种声音都像是在拨动着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汗水顺着保镖们的鬓角滑落,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血丝,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隶属于川岛阵营的年轻手下,在弯腰清点黑岩方面提供的现金时,因为过度紧张,手臂肌肉不自觉地痉挛,手肘猛地撞到了别在腰间的手枪!只听“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是保险栓被无意中碰开的声响!
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们想黑吃黑!!”黑岩阵营中,一个神经早已绷断的保镖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恐惧压倒了他的理智,他几乎是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怀里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对面!
几乎在同一瞬间,川岛这边的人也早已疑神疑鬼到了极点,看到对方率先亮出武器,哪里还会有半分犹豫?
“动手!保护老板!”
砰——!
不知是谁扣动了第一下扳机,炽热的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了凝滞的空气,瞬间击碎了公民馆高处一扇彩色玻璃窗!碎裂的玻璃如同死亡的冰雹,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轰!
积压了十二年的猜忌、贪婪、恐惧,以及人性中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在这一声枪响中,被彻底引爆!公民馆内,瞬间化作了血肉横飞的炼狱!
“干掉川岛老鬼!”
“黑岩反水了!“
“关门!”
”一个不留!”
怒吼声、咆哮声、绝望的咒骂声与震耳欲聋的枪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混乱不堪的死亡交响曲。
双方人马如同被惊动的狼群,疯狂地扑向对方,又迅速寻找掩体——厚重的演讲台、翻倒的桌椅、冰冷的石柱后面,都成了短暂的生命孤岛。
自动手枪、左轮、甚至还有一两把微型冲锋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在大厅内疯狂穿梭、跳跃。木制的桌椅被打得千疮百孔,木屑如同雪花般纷飞;
墙壁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白色的墙皮混合着砖石粉末簌簌落下;昂贵的吊灯被流弹击中,爆裂开来,玻璃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四散飞溅!
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中弹倒地,温热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条条粘稠、暗红色的小溪。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乎要凝固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高桥远介在第一声枪响的瞬间,就如同鬼魅般动了。矫健的身影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流弹的轨迹。他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最高明棋手,冷静地透过阴影的缝隙,观察着棋盘上“棋子”们最原始、最残酷的互相吞噬。
他清晰地看到,黑岩辰次试图躲到一根巨大的罗马柱后面,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手下反击,他那肥胖的身体因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
然而,就在他探出半个脑袋,试图观察战局时,川岛阵营中一名躲在翻倒的讲台后的神枪手,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砰!”
一声格外清脆的枪响。黑岩辰次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猛地向后一仰,粗大的脖子上瞬间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他脸上的惊愕、愤怒以及对权力的贪婪,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肥胖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地,溅起一片血水。
几乎在同一时间,川岛英夫在几名忠心耿耿的心腹拼死保护下,试图从侧面的一个小门突围。他脸上混杂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财富的不甘,金丝眼镜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
然而,杀红了眼的黑岩残存手下,用一把火力凶猛的微型冲锋枪,封锁了他们的去路!
“哒哒哒哒——!”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川岛英夫和他的护卫们笼罩!子弹无情地撕裂了他们的身体,血花在空中凄厉地绽放。
川岛英夫瘦削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剧烈抖动,身上爆开十数个血洞,最终软软地瘫倒在地,那双曾经闪烁着精明算计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白,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这场疯狂的火并,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当最后一声枪响的回音在空旷破败的大厅中彻底消散,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公民馆内,已是尸横遍地,宛如阿鼻地狱。黑岩与川岛带来的核心力量,在这场毫无理智的内耗中,几乎同归于尽,只剩下寥寥三四名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痛苦呻吟的幸存者,以及几个早已被远介暗中收买、刻意保存实力、此刻假装受伤或躲在安全角落的“自己人”。
刺鼻的硝烟味与浓郁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肠胃翻腾的死亡气息。
远介这才如同暗夜中的君王,从容地从阴影深处踱步而出。锃亮的皮鞋踩在粘稠、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中,发出轻微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声。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缓缓扫过满地的尸体和垂死的伤员,最后,落在了身后西本健与平田和明那两张因极度恐惧而彻底扭曲、惨白如纸的脸上。
这两人早已抖如筛糠,几乎要瘫软在地。
“砰!”
“砰!”
两声枪响,二人的眉心处同时多了一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