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表明心迹后,苏墨与萧煜之间的相处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萧煜依旧忙碌,巡防、练兵、处理军务,但他出现在工械营的频率明显高了。有时是带来兵士们试用新制弩箭后的反馈,有时是询问连弩改进是否需要增加人手或特殊材料,有时甚至只是在苏墨忙碌间隙,递上一杯温热的驱寒汤药,或是将她因专注绘图而滑落颊边的碎发轻轻拢回耳后——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苏墨起初还有些微赧然,但萧煜的态度太过坦然,那份关心包裹在公务的外衣下,细致入微又不令人尴尬。她渐渐也习惯了这份默然的守护,心中那片因抉择而动荡的土地,日益变得安稳而坚实。这份安稳,让她能将全部心力投入到连弩的最终攻坚上。
连弩的优化远比想象中复杂。击发机构的可靠性、箭匣供箭的流畅性、以及整体重量的控制,每一个环节都需反复试验、调整。苏墨几乎住在了工械营,与王老铁匠等人日夜不休地琢磨。萧煜并未过多干涉,只是确保了后勤供应无虞,并时不时调来几名手巧心细的亲兵帮忙打下手。
这日,又一轮测试失败,一支弩箭卡在箭道半途,众人皆有些气馁。“问题还是出在这个联动卡榫上,受力不均,极易磨损变形。”王老抹了把额头的汗,皱眉道。苏墨盯着那精巧却脆弱的铜制构件,脑中飞速运转,前世所学的机械原理与今生所见的各类器械结构不断碰撞融合。
忽然,她眼睛一亮:“王老,我们或许可以不用全铜。关键受力处改用百炼钢,增加韧性,旁边这个起引导作用的滑槽,用硬木!减轻重量,还能减少摩擦异响!”“硬木?”王老一愣,“木头哪经得住这般频繁的摩擦撞击?”“选用铁桦木或者枣木,浸以桐油反复炮制,其硬度不逊于普通铁器!而且,木料具有些许弹性,或许反而能缓解冲击,让运作更顺滑!”苏墨越说越觉得可行,这是融合了现代复合材料思维与古代工匠智慧的折中方案。
萧煜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旁边,闻言点头:“此法或可一试。军中库房似有一批陈年的铁桦木料,我即刻让人取来。”有了新的思路和材料支持,众人精神复又振奋起来。经过数次木材处理工艺的尝试和构件形状的微调,新的联动机构终于制作完成。
装上新的木钢复合结构连弩,再次进行试射。苏墨深吸一口气,扣动弩机。“咻—咻—咻—咻—咻!”五支箭矢几乎毫无阻滞地接连飞出,狠狠地钉入五十步外的箭靶,咄咄之声连绵不绝,快得令人咋舌!现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成功了!成功了!”小禾激动地跳起来。王老铁匠抚摸着那还带着余温的弩身,看着那运转顺畅、毫发无损的新构件,眼眶微湿:“成了……真的成了!姑娘,您真是神了!”
苏墨看着那扎满箭矢的靶子,心中涌起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她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那个身影。萧煜就站在不远处,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眸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骄傲,甚至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极为外露的激赏笑意。四目相对,苏墨也情不自禁地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冰雪为之失色。
萧煜大步走过来,先是仔细检查了连弩的状态,确认机构完好无损,然后看向苏墨,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弩,当名为‘惊鸿’。”惊鸿一瞥,却石破天惊。恰似她其人,于这北疆雪原之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惊鸿连弩……好名字。”苏墨轻声重复,心中欢喜。
“即刻起,工械营全力制作‘惊鸿’弩部件,优先装备弩兵精锐营。”萧煜下令,雷厉风行,“墨儿,绘制最终图纸与制作标准之事,需你亲自负责。此弩乃我军中利器,不容半分差池。”“是!我明白。”苏墨郑重点头。她知道,从试验成功到批量列装,还有严格的标准化工作需要完成。
是夜,萧煜的军报连同“惊鸿”连弩的成功讯息以及命名建议,以最快速度发往京城威虎大将军府及兵部。而苏墨则在灯下,开始了细致入微的图纸标准化工作,每一个尺寸,每一个角度,都要求精确无误。窗外,北疆的夜空格外澄净,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眼睛,见证着这片土地上,智慧与坚韧开出的绚丽之花,也默默守护着那份于风雪中逐渐清晰、彼此成就的情谊。
京城,威远侯府。郑氏收到了北疆的捷报,看着信中儿子对“惊鸿”弩及其研制者苏墨毫不吝啬的赞誉,再想到二子萧焕与林家日渐明朗的婚事,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萧家的未来,似乎正与这些优秀的年轻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充满了新的希望与挑战。她提笔,开始给丈夫回信,心中已开始盘算,该如何在京中为那位尚未谋面却已声名赫赫的准长媳,慢慢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