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发现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京城。萧焕接到父兄的密信,看到苏墨那个大胆至极的猜测——“核心工坊可能隐于京畿之地”,饶是他素来沉稳,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将如此危险、污染巨大的工坊设在天子脚下?这想法疯狂却并非全无可能!正如苏墨所言,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庞大的京城每日消耗的物资与产生的废物数以万计,正是最好的掩护。且若工坊真在京城附近,其运输成本将大大降低,也更利于崔皓这等深藏朝堂之人暗中掌控。
萧焕立刻调整了所有侦查力量的方向。他不再局限于城南一隅,而是将目光投向整个京城周边区域。依据北疆提供的、由苏秉忠精确推断出的工坊必备条件——巨大能耗(特定燃料)、大量耗水与排水(隐藏的水源与污染)、极佳通风(高大烟囱或特殊地形)、产生特定废料(暗绿色碱渣、含硫黄烟)——他绘制了一张详细的排查地图。
目标重点锁定在:大型官营或私人染坊、烧制琉璃或特殊陶器的窑厂、拥有独立工坊的皇庄或权贵别院、以及任何靠近水源却草木异常枯萎、或有“怪味”、“黄烟”传闻的区域。排查方式也变得更加隐秘,多以洽谈生意、收购废料、甚至风水勘测为名进行。
这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京城周边此类场所星罗棋布,且许多都有背景。但有了明确的技术指标,总算不再是盲人摸象。
功夫不负有心人。数日后,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浮出水面:一名负责查访西郊的探子回报,位于西山脚下的一处“皇家庄园”——名义上属于一位早已失势的宗室郡王,近年来却常有神秘的马车深夜出入,且庄园内似乎建有不同寻常的高大烟囱。更可疑的是,庄园附近的一条溪流下游,水质浑浊,鱼虾绝迹,岸边土壤呈现出不正常的板结和暗绿色,与北疆描述的废料污染特征高度吻合!
“西山皇庄……”萧焕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标注出来的点,眼神锐利如鹰。那里距离京城不过数十里,环境清幽,守卫看似松散实则不易靠近,正是一个绝佳的隐藏地点!
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下令进行更严密的二十四小时监控,记录所有出入车辆、人员数量、物资种类,并设法从庄园运出的废弃物中取样。他要拿到确凿的证据,更要摸清其内部的守卫力量和运作规律,力求一击必中!
…这一日,北疆帅帐内的萧明宇,收到了弟弟萧焕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一封“家书”。信纸上是寻常的家常问候,关切北疆风寒,问候兄长身体,但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用另一种密写药水显露出真正的信息:“…西山皇庄,疑为‘金鳞’巢穴,特征高度吻合,已严密监控,待机而动。彼物畏湿惧震,性极烈…”
萧明宇看完,虎目圆睁,猛地一拍案几:“好小子!真让他摸到老巢了!”兴奋之余,神色也愈发凝重。京城天子脚下动手,非同小可,必须谋定而后动。
他沉吟片刻,立刻铺纸研墨,先是写了一些普通的家常回话,询问母亲身体,叮嘱弟弟注意休息等。然后,在信的末尾,他用了一种只有他们兄弟才懂的、极其隐晦的措辞写道:“…闻京中‘金鳞兰’已寻获,甚慰。此花娇贵,移植不易,切勿轻举妄动,待其‘花期’最盛、看守松懈时,再以‘雷霆’之势连根拔起,方为上策。所需‘琉璃罩’、‘防火布’等物,北疆会尽快备妥,届时一并送达。万事皆以自身周全为重。”
这封回信,看似在讨论养花心得,实则暗藏指令:
·“切勿轻举妄动”:指示萧焕继续监控,不要贸然行动。
·“待其‘花期’最盛、看守松懈时”:暗示等待最佳时机,可能是对方大规模生产或运输时。
·“以‘雷霆’之势连根拔起”:明确要求行动时必须迅速、彻底。
·“‘琉璃罩’、‘防火布’等物”:指北疆正在研发的、针对“金鳞”特性的防护和反制装备,承诺会支援。
·“万事皆以自身周全为重”:强调安全第一。
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小心封好,吩咐亲兵以家信渠道尽快送出。
与此同时,北疆工械营。有了赤炎山的矿样,苏墨和苏秉忠的研究进展神速。他们不仅完全摸清了“金鳞矿”的提炼流程和所需条件,更开始着手研究其特性,思考应对乃至反制之法。
“此物遇激烈撞击或高温即爆,威力惊人。”苏墨对着试验数据,眉头紧锁,“若对方真的大量装备‘雷火’,正面冲锋,我军伤亡恐难以估量。”“硬抗绝非上策。”苏秉忠捻着胡须,沉吟道,“或许……可从其特性入手。此物既怕潮又怕特定干扰,我们能否研制一种特殊的箭矢或投掷物,内填吸湿性极强的药粉,或能产生剧烈震动、干扰其稳定性的东西,在其发射前或飞行途中将其引爆?”
父女二人立刻沉浸在了新一轮的技术攻坚中。苏墨负责原理设计和爆破计算,苏秉忠则带领匠师们尝试实现各种奇思妙想的载体和装药。工械营内,再次回荡起激烈的讨论声和试验的轰鸣。
而萧煜则依据发现的驮道痕迹,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他派出的精锐斥候如同鬼魅,牢牢盯死了那条通往境外的秘密通道,只待“苍鹰旅”再次行动,便可人赃并获,彻底斩断这条走私链。
北疆的刀,在黑暗中磨得愈发锋利,只待出鞘见血的那一刻。
两地情报通过萧焕这个枢纽频繁交互,共享着进展与发现。苏墨也定期给京城母亲和姐姐写信报平安,字里行间透着轻松,只字不提身边的暗流汹涌。
京畿之地,毒巢已现轮廓;北疆边关,利刃已然磨亮。一张针对庞大黑暗势力的收网行动,正在悄无声息地同步推进。萧明宇坐镇北疆,运筹帷幄,通过寻常家书传递着至关重要的战略指令。风暴眼,正在缓缓移向那座西山脚下的宁静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