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背靠着冰冷的破碎岩壁,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右腕骨骼寸断,软软垂下,仅凭一股意志力牢牢攥着那株温润的轮回涅盘花。左臂护着背后的云素,混沌真元近乎枯竭,在经脉中艰难地流淌,对抗着侵入体内的太阳真火残余、星辰剑气以及那最难缠的、不断侵蚀生机的九幽死气。
油尽灯枯。
这是他修行以来,最为狼狈、最为接近死亡的一刻。视线甚至开始有些模糊,唯有掌心那株神药传来的、蕴含着逆转生死希望的微弱波动,还在支撑着他近乎崩溃的神经。
前方,金乌少主、玄玑真人、幽月,三人呈扇形缓缓逼近。他们的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猛兽,冰冷,贪婪,杀意凛然。
“交出神药,留你全尸!”金乌少主声音森寒,周身金焰虽不如最初炽盛,却依旧灼热逼人。他死死盯着林玄的右手,那目光几乎要将他的手灼穿。
玄玑真人拂尘斜指,气息锁定林玄周身要害,冷声道:“林玄,你已山穷水尽,负隅顽抗只会徒增痛苦!束手就擒,或许天机阁可对你的残魂从轻发落!”
幽月没有说话,黑裙在紊乱的气流中微微飘动。她空洞的目光落在林玄断裂的右腕上,又移向他背后气息微弱却平稳的云素,最后,定格在他即便濒死依旧紧握神药、不肯松开的手指上。那强行压下的、关于“情感”的奇异涟漪,再次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轻轻荡开。为何……到了这一步,还不放弃?那名为“云素”的女子,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
林玄艰难地抬起头,苍白脸上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想要……就从林某的尸体上……拿!”
话音未落,他动了!
不是进攻,也不是防御,而是做出了一个让三人都为之一怔的举动!
他猛地将左手探入怀中,下一刻,一枚散发着朦胧光晕、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莲子出现在他指尖——正是之前在混沌雷渊夺得的,那枚蕴含着雷劫生机的混沌雷莲莲子!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将这枚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疯狂的宝药,塞入了背后云素微张的口中!
“你!”金乌少主瞳孔一缩,没想到林玄身上还有此等宝物,更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用在一个垂死之人身上!
玄玑真人也是面色一沉,此举无异于暴殄天物!
唯有幽月,那空洞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舍弃可能让自己恢复、甚至翻盘的宝物,去延续另一个注定要死之人短暂的生命?这……就是守护?
莲子入口即化,磅礴而温和的雷劫生机瞬间在云素体内散开,如同甘霖洒落干涸的大地。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那缕原本摇曳欲熄的魂火,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骤然稳定了不少,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分!
然而,这对林玄当前的危局,毫无帮助!反而因为他这分心之举,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找死!”金乌少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暴起,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扑林玄!他不再追求华丽的招式,右拳紧握,凝聚着残存的所有太阳真火,简单粗暴地一拳轰向林玄的面门!拳风所过,空气都被点燃,发出噼啪爆响。
与此同时,玄玑真人拂尘挥动,万千银丝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无数道锐利无比的细密剑丝,封锁林玄所有可能的退路,如同天罗地网,罩落而下!
两人的攻击,默契而致命!
林玄眼中狠色一闪,他此刻状态极差,根本无力同时应对两大高手的含怒一击。避无可避!
他猛地一咬牙,竟是不管不顾那罩落的天罗地网与轰向面门的火焰拳头,将体内最后所能调动的、仅存的一丝混沌真元,尽数灌注到紧握轮回涅盘花的右手!
“混沌……归寂!”
他发出一声低吼,那断裂的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扬起,并非攻向敌人,而是将掌心那株轮回涅盘花,狠狠拍向自己的胸口——更准确地说,是拍向与他性命交修、承载其大道根基的混沌元府所在!
他竟然要在临死之前,强行炼化神药!哪怕只能炼化一丝药力,哪怕会引动轮回之力反噬,爆体而亡,他也要在死前,将这股力量渡给云素!
“疯子!”玄玑真人脸色剧变,她看出了林玄的意图。轮回涅盘花蕴含的轮回之力何等霸道,未经准备强行炼化,无异于自寻死路!但若真让他成功引动一丝,说不定真能吊住那女子的性命!
金乌少主也是心中一凛,拳势不由得慢了半分。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直静立未动的幽月,动了。
她的动作依旧无声无息,却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她没有去阻挡金乌少主的拳头,也没有去破解玄玑真人的罗网,她的目标,是林玄那拍向自己胸口的、握着神药的右手!
一道凝练至极的九幽死气,后发先至,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缠绕上林玄的右臂手腕(断骨处)!
刺骨的冰寒与侵蚀之力传来,林玄右臂的动作猛地一僵,那拍向胸口的速度骤然减缓。他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不甘。
还是……不行吗?
然而,预料中那彻底废掉他手臂的死气爆发并未到来。那缠绕在他断腕处的九幽死气,虽然冰冷刺骨,带来剧烈的痛苦,但其主要作用,竟是……禁锢与阻滞?仿佛只是为了阻止他那个“自杀式”的炼化行为?
幽月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林玄侧前方,与金乌少主、玄玑真人隐隐形成了对峙。她背对着林玄,空洞的目光扫过金乌少主和玄玑真人,周身的九幽死气缓缓弥漫开来,虽未直接攻击,但那冰冷的意蕴,却让两人前冲的势头不由得一滞。
“幽月!你什么意思?!”金乌少主收住拳势,惊怒交加地喝道。眼看就要得手,这女人竟横插一脚?
玄玑真人也是面色阴沉,拂尘收回,万千剑丝悬停半空,冷冷地盯着幽月:“圣女阁下,莫非想独吞?”
幽月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林玄,只是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冰冷地吐出几个字:“他,不能这样死。”
不能这样死?
金乌少主和玄玑真人都是一愣。这是什么理由?难道幽冥教还要抓活的?
唯有被那九幽死气禁锢着右臂,半跪在地的林玄,心脏猛地一跳。他抬起头,看着前方那黑裙曳地的冰冷背影,看着她那在能量余波中微微飘动的发丝,一个荒谬却又带着一丝可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闪过他的脑海。
这冰冷的杀戮工具……难道……
金乌少主眼神闪烁,忽然冷笑道:“哦?本少主明白了!幽月圣女是看上了这小子身上的混沌本源吧?想带回教中炼制成分身或者药引?嘿嘿,好算计!不过,见者有份,这轮回涅盘花和那混沌青莲,又该如何分配?”
他将幽月的阻拦,理解成了对“优质材料”的独占欲。
玄玑真人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看向幽月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与警惕。
幽月对于他们的猜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周身的死气越发浓郁冰冷,与两人隐隐抗衡着。
一时间,场面变得极其微妙。三大高手,因幽月这突如其来的、动机不明的阻拦,原本稳固的合围同盟,瞬间出现了裂痕。猜忌与提防,在三人之间无声蔓延。
而制造了这微妙变局的林玄,则趁着这短暂的、来之不易的僵持,疯狂运转残存的混沌真元,一边对抗体内的异种能量,一边竭力修复着断裂的腕骨,同时,左手悄悄按在了腰间一枚看似普通的储物袋上。
那里,有师尊慕芷晴赠予的,最后保命之物。
绝境之中,因为幽月这令人费解的一拦,似乎……又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风暴,在短暂的凝滞后,必将以更加猛烈的形式爆发。而幽月真正的意图,也如同迷雾般,笼罩在这小小的孤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