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林玄眸光一凝。这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但底子里那份熟悉感却挥之不去。他迅速在记忆中搜寻,一个身影逐渐清晰。
他抬手示意王泠瑜和苏语曦稍安勿躁,二女立刻会意,气息内敛,凝神戒备。
林玄走到帐门边,并未完全掀开,只是将禁制打开一道细微的缝隙,混沌真元萦绕指尖,沉声传音回道:“帐外风大,阁下既是故人,何不现身一见?”
帐外沉默一瞬,随即那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顺着缝隙悄无声息地滑入帐内,动作轻盈得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来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中,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略显刚毅的下巴。他进入帐内后,迅速扫了一眼王泠瑜和苏语曦,对林玄点了点头,随即自行在帐内一角盘膝坐下,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肉眼可见,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多年不见,林兄的警惕性还是如此之高。”来人抬起头,缓缓拉下帽檐,露出一张略带风霜之色,却依旧难掩英气的脸庞。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左边眉骨处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悍勇之气。
看到这张脸,林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是你?石破锋?”
眼前之人,竟是他在数年前,尚未离开青阳城远行历练时,于一次险地探险中结识的散修——石破锋!此人性格豪爽仗义,剑法走刚猛霸道的路子,当年两人曾并肩作战,结下了一段不错的交情。只是后来各自追寻武道,便失去了联系。没想到,竟会在这青玄盟的营地,以这种方式重逢!
王泠瑜和苏语曦见林玄认得此人,稍稍放松了警惕,但依旧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安静地坐在林玄身侧。
“正是石某。”石破锋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和凝重,“林兄,一别数年,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光景。你可是在这断魂峡谷里,捅破了天啊!”
林玄目光微闪,在他对面坐下:“石兄何出此言?你又是如何认出我,并找到这里来的?”
石破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如今算是半个青玄盟的外围人员,靠接取一些探查、猎杀的任务换取修炼资源。你们被凌霜执事带回营地,虽然盟内高层下令封锁消息,但‘有三个外来者修复了镇渊石碑节点,其中一人身怀诡异强大功法’的消息,还是在一些小圈子里传开了。我听闻描述,尤其是那‘非道非魔、崩灭魔罡’的特性,便隐约猜到了是你。毕竟,当年我就觉得你小子修炼的路子跟常人不同。”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严肃:“林兄,你可知你现在处境极其危险?”
“愿闻其详。”林玄神色不变。
“盟内高层对你们带来的情报半信半疑。镇渊石碑之事太过骇人,他们需要时间验证。但对你……”石破锋指了指林玄,“对你的‘功法’,争议极大!以赤焰长老为首的一派,认为你功法诡异,来路不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主张将你严密控制,甚至……废功审查!”
王泠瑜和苏语曦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林玄眼中寒光一闪,但依旧平静:“那另一派呢?”
“另一派以明心长老为主,认为你立下大功,功法虽异,但用于对抗幽冥教便是正道,不应苛责,至少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应以礼相待。青玄子长老则态度暧昧,似乎在权衡。”石破锋快速说道,“但赤焰长老性子火爆,在盟内影响力不小,他若坚持,恐怕明心长老也难以完全护住你。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而且我偷听到一个更坏的消息。赤焰长老似乎已经暗中传讯给‘天刑司’的人了!”
“天刑司?”林玄眉头微皱,他并未听说过这个机构。
石破锋解释道:“天刑司并非南疆势力,而是中央大陆几个顶级正道宗门联合设立的执法机构,名义上负责监察天下,铲除邪魔,维护正道秩序。他们权力极大,行事……有时也颇为酷烈专断。他们对一切‘非正统’的功法、血脉、传承都抱有极大的敌意和审查欲望。若被他们盯上,扣上一顶‘魔裔’或‘邪功传人’的帽子,后果不堪设想!”
帐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天刑司的存在,就像一把悬于头顶的利剑。
“赤焰长老这是要借刀杀人?”苏语曦忍不住出声,语气中带着愤怒。
“恐怕是的。”石破锋点头,“他无法在盟内直接对你动手,便想引来天刑司这头恶虎。一旦天刑司介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青玄盟也很难再庇护你们。”
林玄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石兄冒着风险前来告知这些,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吧?”
石破锋看着林玄,目光坦诚:“林兄,我石破锋虽是一介散修,但也懂得知恩图报,明辨是非。当年若非你出手相助,我早已葬身兽腹。我相信你的为人,绝非邪魔之辈。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早做打算。”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天刑司的人还没到,盟内决议未定,想办法离开!我知道一条隐秘的路径,可以绕过营地外围的大部分岗哨,直通断魂山脉外围。”
王泠瑜和苏语曦都看向林玄,等待他的决定。是留下赌青玄盟的公正,还是相信这位故人,冒险突围?
林玄没有立刻回答,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脑海中念头飞转。石破锋带来的消息,印证了他之前的预感。所谓的“正道”,其内部的倾轧与不容异己,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
留下,风险巨大,等于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
离开,则坐实了“心虚”,必将引来更猛烈的追捕,但也赢得了喘息之机。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到,识海中的镇渊石碑,似乎对留在营地也传递出一种微弱的排斥感,仿佛此地有什么让它不安的存在。
片刻之后,林玄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多谢石兄告知险情,这份情谊,林玄铭记。不知石兄所说的路径,何时可以动身?”
他选择了相信直觉,也选择了相信这位患难故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破局!
石破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林兄果然魄力非凡!路径我已探明,随时可以动身。不过营地夜间警戒最强,最好是等到黎明前,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刻。我还有时间去做些准备,引开部分巡逻弟子的注意力。”
“好!那便定在黎明之前!”林玄斩钉截铁。
“一言为定!届时我会再来此处接应你们。你们也做好准备。”石破锋说完,重新拉上帽檐,对林玄重重一点头,身形再次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帐。
帐内恢复了寂静,但三人的心却无法平静。
“林玄,我们真的要走吗?”王泠瑜问道,虽然她对青玄盟的做法不满,但也知道一旦逃离,就意味着彻底站在了其对立面。
苏语曦也面露忧色。
林玄目光深邃,望向帐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并非我们想走,而是有人,容不下我们这‘异类’的存在。既然此地不留人,我们又何须眷恋?”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一丝冰冷的锋芒。
“准备好吧,黎明之前,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