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旦做出,残破的基地内便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诺亚成了绝对的核心,他的意识如同精密的无形网络,同时操控着所有尚能运行的设备、机器人和自身,进行着多线程的极限操作。
李溯躺在移动担架上,被诺亚推着,穿行在满目疮痍的基地通道中。每经过一处,他锐利的目光便如同扫描仪,快速评估着残存的价值,下达着简洁的指令。
“b-3区储备库,左侧第三排货架,下面可能还有未受损的高能营养剂,挖出来。”
“能源核心备用管线,能拆的全部拆走,一米都不能留。”
“医疗站的低温冷藏柜,整个搬走,里面的生物制剂比我们人都重要。”
他的声音因伤痛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左腿被坚固的固定支架包裹着,持续的疼痛让他额角不断渗出冷汗,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困局上。
诺亚沉默地执行着。工程机器人用切割臂小心翼翼地剖开扭曲的金属,取出被掩埋的物资;他自己则亲自动手,拆卸着那些精密的管线和设备。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切割,每一次搬运,都精准地像是钟表齿轮的咬合。大量 scavenged 的物资被分门别类,打包,通过尚且完好的内部运输系统,运往通往基地更深层的入口。
那里有一个被封锁多年的、通往旧时代城市基建更底层的竖井通道。诺亚已经破解了封锁,并先期派出了侦察单元进行初步探索,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下方结构异常复杂,如同迷宫,且时间流相对稳定(相对于地表而言),是理想的藏身之所。
艾小弦依旧在昏迷中,被小心地安置在一个带有缓冲和生命维持系统的密封运输舱内,由一台重型机器人负责运送。
在整个过程中,诺亚的核心程序里,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他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延长对李溯生命体征的扫描间隔,会在搬运易碎物资时,将缓冲能量场调高0.3个百分点,甚至在一次拆卸精密传感器时,他选择了一种更耗时但能保证其100%完好度的方案,而不是那个更“高效”但有5%损坏风险的方案。
这些偏离了“绝对效率”准则的选择,如同程序中的微小错误,却并未引发系统的警报或修正。相反,一种新的、更复杂的评估模块正在悄然运行,将“李溯的生存概率”、“艾小弦的恢复潜力”、“团队长期生存能力”等变量,加入了决策权重。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飞速流逝。十八个小时的预估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半。
大部分有价值的物资已被打包运往地下。基地内部变得愈发空旷和破败,如同被啃噬干净的巨兽骨架。只有那处空间缺口仍在缓慢修复,散发着微弱的规则辉光,提醒着他们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
“最后一批物资已转移完成。”诺亚向李溯汇报,“下层临时营地已建立基础维生系统。自毁程序已设定,倒计时三十分钟启动,模式伪装为能源核心崩溃引发的链式反应,爆炸当量足以彻底摧毁本层结构。”
李溯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们曾经视作希望起点的“灯塔”,这里有过温暖的灯光,有过对未来的讨论,也有过惨烈的牺牲和守护。
“我们走吧。”他轻声说,没有留恋。
诺亚推着李溯的担架,跟随着运输艾小弦的重型机器人,进入了那个幽深、向下倾斜的竖井通道。厚重的隔离闸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基地上层那片残破的空间彻底隔绝。
通道内一片黑暗,只有机器人身上自带的照明灯投射出微弱的光柱,在布满灰尘和锈蚀的管壁上晃动。空气变得潮湿而沉闷,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陈腐气息。向下,向下,不断向下,仿佛正潜入城市的坟墓。
在他们离开约二十五分钟后,基地上层。
能源核心区域,按照诺亚设定的程序,模拟过载的警报凄厉地响起,指示灯疯狂闪烁,最终,一切声音和光芒都被一场席卷一切的剧烈爆炸所吞噬!烈焰和冲击波向上喷涌,彻底撕碎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穹顶结构,将“灯塔”最后的残骸化为冲天的火光和纷飞的碎屑!
巨大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地下极深处,通道顶部落下簌簌的灰尘。
李溯躺在担架上,感受着那来自头顶的、沉闷如巨兽垂死哀鸣的震动,闭上了眼睛。
灯塔,熄灭了。
但火种,已携带着伤痕与微光,潜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而在那剧烈的爆炸和混乱的能量波动掩盖下,无人注意到,基地外围某处阴影里,一点极其微弱的、与诺亚之前收到的加密信息同源的信标,闪烁了几下,随后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