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月祭
山巅传来的低沉轰鸣，如同敲击在众人心头的战鼓，催促着他们迈向最终的审判之地。那枚青铜罗盘此刻已不再是颤抖，而是在张烨掌心剧烈震动，指针死死钉向雾气最浓、光线最暗的正前方，仿佛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磁石。
没有时间探究那支解围的响箭来自何方，也没有余裕处理阿吉手臂上正在泛黑溃烂的伤口。张烨将最后一点血土敷在阿吉伤处，暂时遏制了黑气的蔓延，但谁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走！”张烨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他收起罗盘，一手紧握温热的龟甲，一手捻着沉香念珠，率先朝着那轰鸣与能量波动的源头走去。青衫文士默然跟上，软剑垂于身侧，眼神锐利如即将扑食的鹰隼。孙先生搀扶着虚弱却不再绝望的老船公，阿吉咬牙忍住伤痛，持刃断后。
越是靠近山顶，雾气反而愈发稀薄，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大，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前进一步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周遭的林木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开阔地。岩石呈现出一种被烈火灼烧过的焦黑色，上面布满了人工开凿的、扭曲的沟槽，沟槽内流淌着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粘稠液体，如同大地血管中流淌的污血。
那甜腻的异香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混合着血腥、海腥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古老邪恶的腐朽气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
他们潜伏在一块巨大的焦黑岩石后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青衫文士，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祭坛，依托山势而建，明显是在古祭坛遗址上扩建而成。祭坛中央，矗立着一根高达三丈的黑色石柱，石柱上缠绕着雕刻精美的八岐大蛇图腾，蛇眼镶嵌着幽绿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石柱顶端，是一个凹槽，此刻空无一物。
祭坛周围，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盘坐着九名身着纯黑斗篷、脸覆恶鬼面具的身影，与之前林中遇到的那个一般无二。他们低声吟诵着那种黏腻古怪的咒文，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动着祭坛沟槽中的“血河”缓缓加速流动，并向中央石柱汇聚。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祭坛的边缘，整齐地跪着数十名少女。她们身着素白麻衣，眼神空洞，面容呆滞，如同精致的瓷娃娃，显然早已被控制了心神。她们的手腕上，都有一道浅浅的割痕，滴滴殷红的鲜血正顺着指尖滑落，汇入地面的沟槽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处女精血”！
而在祭坛正前方，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黑袍人背对着张烨他们，昂首望天。他并未戴面具，露出一头灰白相间的长发，衣袍上绣着更加繁复、活灵活现的八岐纹路，气势逼人。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盒盖微微开启一道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邪异的气息正从中弥漫开来。
“观潮人……主祭……”孙先生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手中之物，定然就是那‘影珠’！”
张烨的目光却猛地被祭坛另一侧吸引。在那里，一根较矮的石柱上，绑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看其身形衣着……
“是……是世子殿下？！”张烨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朱载堉竟然被囚禁于此！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那被绑之人艰难地抬起头，露出半张沾染血污却依旧带着不屈之色的脸庞——正是朱载堉！他的嘴被布条勒住，发不出声音，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主祭手中的木盒，充满了焦急与警告。
就在这时，天际的浓雾剧烈翻涌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一束清冷、皎洁的月光，竟奇迹般地穿透了这笼罩莲花洋数日的“哑雾”，如同舞台的追光灯，精准地投射在祭坛中央那根黑色石柱顶端的凹槽上！
子时已到，月正中天！
“时辰已至！”那主祭猛地转身，声音洪亮而苍老，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他高举手中的紫檀木盒，面向那束月光，“以处女之血为引，以八岐之神力为桥，承月华之精，唤影珠之灵！”
盒盖被完全打开！一道幽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紫色光芒冲天而起，与那束皎洁的月光在空中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空间被扭曲撕裂的诡异嘶鸣声！
祭坛上吟诵的咒文声陡然拔高，沟槽中的血河奔腾咆哮，疯狂涌入中央石柱。石柱上的八岐图腾仿佛活了过来，蛇眸绿光大盛。那跪地的少女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鲜血流逝的速度陡然加快！
而被绑在石柱上的朱载堉，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看向张烨藏身的方向，眼神中的警告变成了近乎绝望的催促！
不能再等了！
张烨猛地看向青衫文士，两人眼神交汇，瞬间达成默契。
“阿吉，孙先生，照顾船公，制造混乱！”张烨低喝一声，随即不顾一切地从岩石后跃出，将怀中那枚一直温热震动的龟甲，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祭坛中央、那月光与黑光交汇的核心掷去！
与此同时，青衫文士身形如鬼魅般掠出，软剑直指那正在主持仪式的“观潮人”主祭！
“何方宵小，敢扰圣祭！”主祭反应极快，反手一挥袍袖，一股阴寒刺骨的劲风迎向青衫文士的剑锋！
而张烨掷出的龟甲，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白光，精准地射入了月光与影珠黑光交织的核心区域！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大、都要古老的嗡鸣，骤然爆发！
龟甲在接触那诡异光柱的瞬间，并没有被摧毁，而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这白光纯净而温暖，带着一种镇压邪祟、涤荡污秽的浩然之气，与那幽暗邪异的黑紫色光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猛烈撞击！祭坛上奔流的血河为之一滞，八岐图腾的光芒瞬间黯淡，那九名盘坐吟诵的黑袍人齐齐闷哼一声，诵咒声出现了紊乱！就连那束穿透雾海的月光，也似乎波动了一下！
被绑在石柱上的朱载堉，痛苦的神色为之一缓。
“找死！”主祭又惊又怒，他显然没料到会有能干扰仪式的异数出现。他放弃与青衫文士缠斗，身形暴退，想要重新控制那悬浮在光柱中、似乎因龟甲的出现而变得有些不稳的“影珠”。
青衫文士岂能让他如愿，软剑如影随形，死死缠住主祭。
张烨一击得手，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见那主祭在抵挡青衫文士剑招的间隙，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向空中的“影珠”！
“以吾之血，助神归位！”
得到精血滋养，那“影珠”黑光大盛，竟暂时压过了龟甲的白光！祭坛的仪式似乎要以更狂暴的方式继续！
然而，就在这僵持不下、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一道身影，如同轻盈的燕子，从祭坛外围另一侧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掠出，目标并非主祭，也非影珠，而是直接扑向了被绑在石柱上的朱载堉！那人身形娇小，动作快如闪电，手中寒光一闪，割向绑住朱载堉的绳索！
是敌？是友？
张烨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而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他借着混乱中闪烁不定的光芒，看清了那道身影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玉佩的样式，与他怀中那枚祥云绸缎碎片的质地和绣工，如出一辙！
神秘人终于现身，目标竟是朱载堉！她是友军，前来营救世子？还是另有所图，想在混乱中抢夺重要人质？仪式被打断却未停止，影珠在主祭精血催动下邪威更盛，龟甲的白光已显颓势！青衫文士被主祭死死缠住，张烨手无寸铁，面对这瞬息万变的危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