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拖拉机颠簸着碾过碎石,每一次起伏都让车斗里的人心里一揪。
车斗里的颠簸让门板微微晃动,王二柱赶紧伸手按住边缘,手电筒的光在苏晓晓脸上晃了晃。
女孩眼窝陷得更深了,嘴唇紫得像浸了墨,鼻翼翕动的幅度细得几乎看不见,那点呼吸若有若无,仿佛风再大些就能吹断。
“不行!得再快点!”王二柱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破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电筒,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这女娃子撑不住了!再耽搁,怕是……怕是等不到县城了!”
他朝驾驶座方向探过身,嗓门拔高了好几度:“石头!能不能再快点?这孩子快没气了!”
周明此刻猛地抬起头,视线瞬间钉在手电筒光里,晓晓的嘴唇紫得发乌,那点微弱的呼吸几乎要被颠簸震碎。
“晓晓!”他嘶哑地喊了一声,挣扎着往前扑,想去探苏晓晓的鼻息,又怕碰碎了这缕仅存的气。
“石头哥!石头哥!”周明猛地转头,朝着驾驶座的方向嘶吼,声音劈得像被撕裂的布,“再快点!求你了!再快一点!”
他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脸上还沾着泥土,眼睛里布满血丝,红得吓人。
被毒蜂蛰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这点疼远不及心里的焦灼。
车斗里的村民都凑了过来,手电筒光齐刷刷打在苏晓晓脸上,有人急得直搓手:“是啊,看这样子,悬得很!”
李铁柱也皱紧眉头,朝石头喊:“能快就再快点!注意安全的前提下,别耽搁!”
石头在驾驶座上应了声,猛地踩下油门,拖拉机的轰鸣声陡然变急,车斗颠簸得更厉害了,所有心都揪成了一团。
话音刚落,头顶的黑暗里突然滚过一阵细碎的响动。
起初是有几粒碎石子顺着坡势滑下来,落在拖拉机的铁皮车斗上,敲出“叮叮”的轻响,脆生生的,像谁在远处弹着小石子玩。
车斗里的人谁也没当回事,山里的夜本就不安静,风吹草动、碎石滚落是常有的事,有人将手电筒光往山坡上晃了晃,只照见黑漆漆的山体,便没再在意。
可下一秒,更多的碎石滚了下来,叮叮当当的声浪像突然被打翻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砸在车斗、路面、甚至驾驶座的顶棚上。
起初是稀疏的几点,眨眼间就成了密集的雨。“不对劲!”
李铁柱猛地抬头,手里的手电筒光瞬间扫向山顶,光柱刺破浓黑,却只照见黑压压的山影和不断滚落的碎石。
李铁柱猛地从车斗里站起来,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他的话还卡在喉咙里,一道黑影突然从头顶的黑暗中坠下来。
“咚”的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颤了颤,地面被砸出个浅坑,尘土混着碎石飞溅起来,扬起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
是块磨盘大的石头!青灰色的石面在手电筒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它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带着股蛮劲,正好横在路中间,像道突然升起的铁闸。
“刹车!快刹车!”李铁柱的吼声劈了叉,一半被拖拉机的轰鸣吞掉,一半卡在急促的喘息里。
石头在驾驶座上像是被那声巨响钉住了,李铁柱的喊声让他猛地回神,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脚踩死了刹车,轮胎在粗糙的路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是铁在石头上刮,听得人牙酸。
拖拉机的车头猛地往前一栽,又被惯性拽得往后顿了顿,在离那块巨石不到半米的地方死死停下,再往前几寸,就要撞个正着。
车斗里的人被这股狠劲甩得往前扑,有人撞在门板上,疼得闷哼出声。
有人手没抓稳,直接滚到了车斗边缘,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身边人的裤腿才没掉下去。
还没等众人从这惊魂一刻里喘过气,头顶的声浪突然变了调,像是有谁扯断了什么机关,“哗啦啦”的声响变成了“轰隆隆”的咆哮!
不再是小石子,而是成批的巨石顺着陡坡滚下来,有的足有半人高,有的比刚才那块磨盘石还要大,它们撞在山体上、磕在树干上,带着被撞碎的碎石,像一群失控的野兽,红着眼朝拖拉机扑过来。
“躲!快往后面躲!”李铁柱嘶吼着,他自己先往车斗尾部扑,同时拽着身边一个吓傻的年轻村民。
“砰!”一块篮球大的石头直接砸在车斗前沿的栏杆上,铁皮被撞得往里凹进去一大块,发出刺耳的形变声,碎渣子溅了车斗里的人一脸。
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妈呀!”有个年轻媳妇吓得尖叫起来,死死捂住眼睛,身子抖得像筛糠,“救命啊!”
又一块石头直接砸在车斗边缘,铁皮被撞得凹进去一块,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响。
“老天爷……”王二柱瘫坐在车斗里,脸色惨白。双腿像灌了铅,想动却挪不动半步。他看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从头顶飞过,冷汗直往下淌。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里像堵着块滚烫的石头,只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熄火!快把火熄了!”李铁柱的嗓子喊得冒烟。石头在驾驶座上也吓傻了,直到李铁柱吼着“熄火!快熄火!”才猛地反应过来。
拖拉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山顶不断传来的“轰隆隆”的滚石声,还有车斗里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和压抑的啜泣。
一块篮球大的石头擦着车斗边缘飞过去,“砰”地砸在拖拉机车斗上,碎石迸溅,其中一块正好打在李铁柱的胳膊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一块巨石“咚”地砸在车斗前沿,铁皮被撞得凹进去一大块,断裂的金属片翘起来,闪着冷光。
头顶的咆哮声还在持续,却明显透着股力竭的颓势。先是半人高的巨石消失了踪迹,接着是篮球大的石块也稀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核桃大小的碎石子,顺着坡势懒洋洋地滚下来。
落在车斗上的声音从“砰砰”的闷响,变成了“叮叮”的轻响,像场暴雨正慢慢收住势头。
就在众人被滚石惊得魂飞魄散时,山顶的动静逐渐弱了下去。先前如倾泻而来的山石渐渐稀疏,到后来只剩几颗碎石顺着坡势滚下来,在地上磕出零星的脆响。
李铁柱攥着车斗的手还在发颤,他仰头望了足足半分钟,直到确认山顶再没黑影坠落,才猛地松了口气,后背重重撞在车斗栏杆上。
王二柱瘫坐在那里,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刚才飞出去的手电筒还亮着,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映出满是冷汗的额头。
“停了……真的停了……”有个年轻村民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透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车斗里没人接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刚才被吓得尖叫的媳妇用袖子抹着眼泪,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
“是……是山体滑坡?”刚才说话的年轻村民声音发颤,手里的手电筒照着头顶黑漆漆的山坡,光线下能看到零星的碎石还在往下滚。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山顶。他在山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滑坡没见过?
可这滑坡太蹊跷了,偏偏在拖拉机经过时发生,石头还像长了眼睛似的,专往这边滚。
“李哥,现在咋办?”王二柱颤声问,被打断思绪的李铁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看看人!咋样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赶紧围拢过来。手电筒的光聚在赵磊和苏晓晓脸上,万幸的是,刚才的混乱里没被撞到,两人虽然还昏迷着,但没受什么影响。
李铁柱朝那块挡路的巨石瞥了一眼,又望向黑漆漆的山顶,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喊:“先把路清开!别耽误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