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天边一抹赤金如熔化的精铁倾泻而下,将丹谷主峰的广场染成一片肃穆的铜色。石板被晒得发烫,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热浪,仿佛大地也在屏息等待即将降临的审判。人群早已聚集,密密麻麻地站在两侧,衣袂随风轻摆,却无一人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高台中央那座青铜囚笼上——它通体刻满镇魂符文,锈迹斑驳中透出岁月与杀伐的气息,像一头沉睡千年的凶兽,此刻终于要吞噬它的猎物。
赵天霸被两名执法弟子押了上来。他曾经是丹谷年轻一辈中最耀眼的存在,天赋卓绝,气宇轩昂,如今却被锁链缠身,华服破碎不堪,沾满尘土与血污。脸上横肉因愤怒而扭曲,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渗着暗红血珠,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像是昨夜受过严刑拷问。他挣扎着想要开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被一道青灰色封灵符牢牢贴住咽喉,声音卡在胸腔,化作一阵阵压抑的嘶鸣。
大长老端坐于主位,须发皆白,面容古井无波。他手中承渊令平放于膝前,那是一枚通体漆黑、边缘泛着幽蓝纹路的令牌,据传乃上古遗物,掌之者可号令全谷执法之力。他没有看赵天霸,而是缓缓扫视全场,目光如霜雪覆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片刻后,他的声音才响起,低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似敲击在人心之上:
“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清算罪孽。”
话音落下,一名执法弟子上前,指尖轻触封灵符,符纸瞬间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赵天霸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你们无权审判我!我是玄风魔宗核心弟子,背后有宗门撑腰!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整个丹谷都会陪葬!”
声浪滚滚,竟引动空中灵气微颤。台下有人面露惧色,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更有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玄风魔宗……那可是北荒三大邪宗之一,若真惹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不是咱们丹谷出身的天才吗?怎么会投靠魔宗?”
“嘘——小点声,这话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就在议论四起之际,一道身影从侧殿走出。
那人步伐平稳,白衣胜雪,袖口绣着一线银纹,行走间如云过山岗,无声无息。正是萧羽。他一步步踏上高台,阳光落在他肩头,却照不进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他在囚笼旁站定,目光落在赵天霸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眼前之人不过是一块顽石、一段枯木。
赵天霸猛地转头盯住他,眼中满是怨毒,几乎要喷出火来:“是你!都是你毁了我!若不是你多管闲事,破了我的‘焚脉夺灵阵’,我现在已经是北荒统领,统御万修,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萧羽没回应。他只是抬起右手,双指并拢,指尖凝聚一点金芒。刹那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道璀璨金光自眼中一闪而过——万道神瞳,开启!
这不是普通的读心术,而是直刺魂魄深处的秘法,能剥离记忆最底层的碎片,哪怕对方用禁制封锁、以幻术遮掩,也无法逃过这双眼睛的审视。
嗡——
虚空震荡,一片光影骤然浮现于囚笼上方。
画面流转,第一幕:幽暗山洞内,阴风阵阵,赵天霸跪伏在地,双手奉上一枚玉简,其上刻着丹谷核心阵纹。对面坐着一名黑袍老者,面容藏于阴影之中,只有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接过玉简,轻轻摩挲,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第二幕:深夜,赵天霸潜入丹谷水源枢纽,悄然将一瓶墨绿色毒雾倒入灵泉眼。三日后,三名弟子经脉尽废,修为尽毁,哀嚎数日而亡。
第三幕:地火脉动点,他亲自埋下引爆阵眼,引动地下熔流,险些让整座丹谷崩塌。幸得大长老及时启动护山大阵,才避免了一场浩劫。
第四幕:海边礁石上,浪花拍岸,赵天霸与一名披着深蓝海族服饰的人低声交谈,手中交出一枚龙形信物,那人接过之后,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每一幕都清晰无比,连人物的表情、语气、动作都纤毫毕现。围观众人看得真切,心头如遭重锤。
喧哗声戛然而止。
“这……他真的投靠了魔宗?”
“他还害死了守卫队长……那天的爆炸原来是人为的!”
“难怪九幽困魔阵会被提前触发,是他泄露了路线!”
“他曾是我们敬仰的师兄啊……怎么就成了叛徒?”
议论如潮水般涌起,夹杂着震惊、愤怒、悲愤与难以置信。
赵天霸脸色铁青,额头爆出青筋,浑身颤抖:“假的!这些都是伪造的!萧羽你会读心术,一定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来陷害我!你嫉妒我!你恨我!所以你要毁掉我!”
萧羽收回手,金光隐去,双目恢复平静。他看着赵天霸,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记忆藏得很深,用了七重封印,甚至还植入了虚假人生线。但魂魄不会说谎。这些画面,是从你最深处挖出来的真相——是你亲手埋下的恶果,如今开花结果。”
赵天霸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辩解在这铁一般的影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忽然笑了,笑声癫狂,如同夜枭啼哭。
大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如雷贯耳:“证据确凿。赵天霸,你还有何话说?”
“我说什么都没用,对吧?”赵天霸冷笑,眼神疯狂,“你们早就决定要杀我了,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你们忘了,魔宗不会放过你们!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等他们踏平丹谷那天,我会在地狱里看着你们一个个跪下来求饶!”
萧羽淡淡道:“你说魔宗会来,可你现在连求饶都不敢提。因为你清楚,你早就不是他们的弟子了。你只是个弃子,一个失败后被抛弃的废物。”
赵天霸身体一僵,瞳孔剧烈收缩。
“他们让你来做这些事,却不给你真正的庇护。一旦失败,你就得自己承担一切后果。你为他们卖命,换来的却是彻底的背叛。这样的宗门,值得你拼命吗?”
“闭嘴!”赵天霸怒吼,拳头狠狠砸向铁栏,发出巨响,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栏杆滑落,“我不需要你可怜!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像我一样,被踩进泥里,生不如死!我会回来的!就算魂飞魄散,我也要化作厉鬼索你们的命!”
大长老缓缓起身,手持承渊令,立于高台之巅。阳光落在令牌之上,竟映出一道血色光晕,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刑罚。
“赵天霸,犯通敌、谋逆、弑杀、毁阵四重死罪,依丹谷祖规,处以极刑,魂魄封印,永不得入轮回。”
执法弟子上前,取出一条乌光流转的锁魂链,链身由陨星铁打造,每一环都刻有镇魂咒文。链条缠绕其身,赵天霸顿时如遭雷击,全身抽搐,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他疯狂挣扎,试图挣脱,可每动一下,锁链便收紧一分,最终将他整个人拖离地面,缓缓送入通往地牢的阶梯深处。
脚步声、铁链声、惨叫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尽头。
广场陷入短暂寂静。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石板上,沙沙作响。
萧羽站在原地,望着那空荡的囚笼。风吹动他的衣角,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他的指尖微微蜷缩,那是旧伤发作的征兆——那一战虽已过去数日,但每当灵力运转至肩部,肋骨处仍会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某种诅咒仍在体内游走。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善恶有报,天理昭昭。他今日之所受,皆因昔日之所为。我不求人人称颂,只愿诸位明白——正道或许来得慢,但从不缺席。”
说完,他转身走下高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无人鼓掌,也无人说话。直到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殿门前,才有人轻声说道:“原来……真的是这样。”
……
萧羽回到居所,关上门,屋内陈设简朴,唯有案上一尊天玄丹鼎静静矗立。鼎身古朴,底部镌刻着一条盘龙纹路,隐隐散发温热,仿佛仍有生命在其中流动。那是丹谷至宝,亦是他师父临终前所托之物,承载着太多未解之谜。
他没有碰它。
袖中的信仍未拆开。那是一封用暗红色火漆封缄的密函,昨夜由一只黑羽信鸦送来,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印记——像是断剑与残月交叠的图腾。他知道,那里面藏着更大的风暴。但现在,他必须先把眼前的事做完。
他盘坐在床边,闭目调息。体内的灵力缓缓流转,沿着经脉循环周天,修复着肩伤留下的旧患。每一次运功,都能感受到那股异样的阻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嵌在血肉深处,不肯离去。
片刻后,他睁开眼,伸手摸向储物戒。
一道微弱的震动从戒指深处传来。
他眉头一皱,取出一块黑色残片——那是昨夜从血煞雷中剥离的核心部件。当时众人以为它已被完全摧毁,化为齑粉。可就在今晨,它竟又有了反应。
残片表面浮现出几道细小裂纹,像是某种符文正在重组,隐约拼凑出一个古老阵图的轮廓。更诡异的是,每当萧羽靠近,那裂纹便会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他的气息。
他盯着它看了几秒,指尖轻轻划过裂痕边缘。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扩散而出,竟让他脑海闪过一个画面——无边荒原,尸骨遍野,一座断裂的城门矗立风中,门楣上刻着四个古字:归墟之墟。
还未等他细想,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稳重而急促,最终停在门口。
“萧长老。”是执事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大长老请您去一趟议事殿。”
萧羽收起残片,起身开门。
执事低头候着,神情凝重,手中捧着一枚传讯玉符,边缘已出现裂痕。
“什么事?”
“刚收到消息。”执事抬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剩气音,“北境边界发现异常灵压波动,守卫传回的符纸只写了四个字——‘魔踪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