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天穹如裂,乌云翻涌间透出一线血色残阳。我站在石阵中央,脚下是千年玄岩雕琢而成的古老法阵,每一道刻痕都深嵌着岁月的重量。地脉的震颤自足底传来,像是大地在低语,在呻吟,又似某种沉睡的巨兽正缓缓苏醒。那幽光如潮水般从阵纹深处涌动而出,一明一暗,仿佛与我的心跳同频共振。符文逐一亮起,青紫色的光晕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轨迹,像是远古星辰的投影,又似命运之轮的齿轮开始咬合。
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臂膀滑落,滴在阵心的主符上。每一滴落下,那符文便微微一颤,光芒骤盛,仿佛这阵法真的在饮我的血,以血为引,以魂为契,唤醒它沉眠已久的灵性。我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却不敢抬手擦拭。此刻任何一丝分神,都可能让整个阵法失控,将我卷入无法逆转的时空乱流。
左手按地,掌心贴上冰冷的石面。阳炎真气如细流般缓缓渗入石缝,顺着阵纹的脉络蔓延。这真气源自我体内最本源的力量,炽烈如日,纯净如火,是阳炎一脉代代相传的至高真意。地脉的节奏本该平稳如呼吸,如江河奔流,可此刻却有三处突兀的逆流,如同毒蛇潜伏在河床之下,悄然扭曲着能量的走向,将原本通向现实时空的坐标一点点篡改为死亡归途。
我闭了闭眼,眉心一热,神瞳金光乍现。
视野瞬间穿透符文表层,直抵法则深处。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化——不再是肉眼所见的石阵与天空,而是无数交错的光丝、流转的能量线、以及隐藏在阵法核心的三道黑丝。它们细若游魂,缠绕在阵眼枢纽之上,像寄生藤蔓般侵蚀着阵法的根本。每一丝黑气都带着阴冷的波动,仿佛来自幽冥的低语,无声地篡改着传送坐标的轨迹。
这不是回归之路。
而是一条死路——赵天霸设下的“时空折叠陷阱”。他意图将我送入千年之前的过去,在那个时代尚未稳固、时空法则混乱的年代,让我的神魂被时间长河碾碎,永世不得归位。一旦踏入,意识将被撕裂成碎片,散落在无数个时间节点中,再也无法凝聚。
可他忘了。
这阵法的根基,是我亲手所刻。
当年我以阳炎真血为墨,以神魂为笔,在这方天地间铭下第一道符文。它认的不是名字,不是身份,而是魂印——唯有与阵法同源的血脉与灵魂,才能真正掌控它的核心。赵天霸或许能篡改表层轨迹,却无法抹去那深埋于地脉之中的原始烙印。
我收回神瞳,真气在经脉中逆行一圈,压下肩伤带来的麻痹与眩晕。记忆碎片开始浮现,前世陨落的画面如刀割神识——那夜,血染长空,族人尽数覆灭,我在阵法崩塌的最后一刻启动传送,却被他暗中设伏,神魂被抛入时空乱流。那一幕幕如潮水般冲击着我的意识,几乎要将我拉入过去的漩涡。
但我没有退缩。
这些画面不是幻象,而是时空乱流提前开启的征兆。若再迟半息,我的意识就会被卷入历史洪流,再也分不清现在与过去,成为时间的囚徒。
不能再等。
我闭目凝神,神瞳转为“预判敌人行动”。这是阳炎神瞳的三大秘术之一,能捕捉未来三息内的轨迹变化,窥见法则运转的盲点。金光扫过那三道黑丝,捕捉它们每一次脉动的间隙。黑丝每跳动一次,便有三息的停滞,那是法则运转的短暂真空,也是唯一能切入的缝隙。
三……二……一。
我睁眼,眉心神瞳猛然喷出一道金光,如利剑出鞘,直刺第一道黑丝的节点。金光没入的瞬间,黑丝剧烈震颤,仿佛被灼烧的毒蛇,猛地蜷缩,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尖啸。第二道、第三道接连被刺中,三处法则缝隙同时冻结,时空陷阱的运转戛然而止。
可就在这刹那,四周空气开始扭曲,空间像被撕裂的布帛,裂开无数道细小的口子。一道残影从乱流中走出,披着黑袍,面容模糊,唯有双眼燃烧着怨毒的火焰。
“你以为这是你的阵?”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回荡在虚空中,带着千年积怨的寒意,“它早已归我所有!我以万魂祭炼,以血咒封印,你不过是个窃取者,一个本该早已湮灭的残魂!”
是赵天霸的残魂。
他竟早一步藏身于时空乱流之中,借阵法激活之机,试图吞噬我的神魂,取而代之。黑丝在他手中化为锁链,猛然抽来,直取我眉心——那是神瞳所在,也是灵魂最脆弱之处。
我没有闪避。
背后脊椎处,一道久未苏醒的烙印骤然发烫,仿佛有火焰在骨髓中燃烧。那是太阳纹,封印着最纯粹的阳炎之力,是阳炎一脉至高无上的传承印记。它曾在我前世陨落时自动封印,只为保留一线生机。
我低语,声音沙哑却坚定:“阵是你的?可你不懂——它认的是魂印。”
话音落,太阳纹轰然旋转,百丈阳炎光柱冲天而起,如烈日破云,贯穿天地。那光芒炽烈到极致,竟让整片天空为之褪色,乌云在高温中蒸发,血色残阳也被吞噬。光柱顺着那三道黑丝反向推进,直击陷阱核心。黑丝在高温下寸寸断裂,发出刺耳的哀鸣,如同亿万冤魂同时哭嚎。
赵天霸残魂大吼,双手结印,欲引爆乱流将我一同吞噬。可阳炎光柱已至,如利剑刺入他的胸膛。他身体剧烈扭曲,面容从狰狞转为惊恐,最终在金光中化作飞灰,连一丝残念都未留下。
时空陷阱彻底崩解。
石阵剧烈震颤,符文一道接一道熄灭,地脉失控,能量如洪水般倒灌。我知道,阵法即将自爆。若不立刻脱身,下一瞬就会被卷入空间乱流,生死难料。
最后的真气在体内奔涌,我将手掌按回阵眼,以自身魂印为引,强行重塑坐标。脑海中浮现边城广场的轮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族人集结的地方,也是现实时空的锚点。我记得那天的风,记得石阶上的裂痕,记得族老站在高台上喊出的那句:“归来者,必承天命。”
“回来。”我低喝,声音虽轻,却如雷霆落于心海。
空间猛然一震,仿佛天地倒转。一股巨力从脚下炸开,将我狠狠甩出。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光影交错,意识在最后一刻仍死死锁定现实坐标。我看见无数时间节点如星河倒流,看见前世的自己倒在血泊中,看见未来的影子在远处招手……可我只盯着那一处——青石铺就的广场,灰蒙的天,断壁残垣的城楼。
……
我重重摔落在青石地面上,尘土飞扬。后背撞击地面的瞬间,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肩上的伤口彻底撕裂,血顺着手臂滴落,在青石上晕开一片暗红,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头顶是灰蒙的天空,雨已停,风卷着残叶掠过广场。四周寂静,唯有远处废墟中偶尔传来石块滑落的声响。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真气几近枯竭,连抬手都像扛着山岳。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肺叶如被刀割。
可眉心那道竖瞳,仍在微微发烫,金光未散。
我缓缓转头,视线落在右手。掌心还残留着一丝阳炎的余温,指尖沾着血,正一点点渗入石缝。那血迹下,一道极细的裂痕悄然延伸,像蛛网般爬向广场中央。
忽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
不是来自地底,而是从我身下这片青石开始,一道道裂纹无声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我盯着那裂痕,呼吸微滞。
裂纹的走向,竟与太阳纹的纹路完全一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广场,不是终点。
而是新的阵眼。
我的血,已经唤醒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