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里弥漫着化妆品发胶和一丝紧张的气息,医学院新生的表演即将开始,需要出场的演员们正忙着对镜确认妆容,或低声背诵台词,顾云七悄无声息走进来,像一道格格不入的影子,她不需要这些繁琐的准备,她的任务只是在厚重的幕布之后,用二胡拉响背景音乐,无需露脸。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墙站着,帽檐压得很低,口罩严实,只露出一双清澈却略显疏离的眼睛,打量着这片喧闹,何景行作为节目的指导老师,在人群中央温声交代最后的注意事项,儒雅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疲惫。
许梦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顾云七,上次让她当众取下口罩失利反而自己被怼的难堪让她一直怀恨在心,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上下打量着顾云七那身与后台格格不入的休闲打扮,嘴角撇了撇,显然没憋什么好屁。
顾云七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无视了这无聊的敌意,另一边的霍影倒是安分不少,自从被何景行明确警告后,她虽然眼神复杂的瞥了顾云七几眼,但终究没敢上前招惹,表现还算正常。
很快,轮到他们班表演,幕布升起,灯光聚焦于台前,顾云七坐到幕布后的阴影里,拿出二胡,观众席上,封世宴坐在校长身旁,目光早已扫遍全场,却迟迟找不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直到一阵空灵又略带哀婉的二胡声幽幽响起,穿透幕布,精准契合着舞台上的悲欢离合,他紧绷的嘴角才倏然柔和下来,低低笑出声。
原来是藏在这儿了,他的小姑娘,真是把低调二字刻进了骨子里,一旁的校长莫名看了看台上正在上演的生离死别,又看了看突然低笑的封二少,一头雾水:这爱情悲剧……很好笑吗?
话剧表演顺利结束,幕布落下,台前演员们鞠躬谢幕,后台瞬间松弛下来,充满欢声笑语,顾云七仔细收好二胡,走出幕布范围,在略显拥挤的过道里,正好碰见交代完事情走过来的何景行。
“何老师”顾云七声音平静,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古朴木盒,递了过去,“喏,一颗就好”
何景行眼中闪过惊喜和感激,郑重的双手接过,他没想到顾云七动作如此之快“顾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这声感谢沉重且真诚。
“没事!”顾云七摆摆手,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忘叮嘱,“你平时也要多留意,对方一次不成,很可能还会再来。”说着,她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稍小一点的同款木盒“通用的解毒丸,应急用。”
何景行再次接过,指尖微微用力,心中暖流涌动,刚想再说什么……
“哟,顾云七,你这是给何老师送什么好东西呢?”
霍影从旁边的化妆间里出来,恰好看到两人递送东西的一幕,尤其是何景行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感激与柔和,瞬间刺中了她的心,她认定了,何景行当初坚持退婚,肯定和这个藏头露尾的顾云七脱不了干系!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尖刻的嘲讽。
顾云七看了看眉头微蹙的何景行,又扫了一眼满脸妒意的霍影,懒得掺和,直接对何景行开口,语气有点无奈:“何老师,你能搞定?”
何景行面露歉意,低声道:“抱歉,连累你了。”
顾云七简直想翻白眼,转身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偏偏这时,许梦也从化妆间出来了,看到顾云七,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正想阴阳怪气再次发难……
一股冰冷强大的气息骤然逼近。
封世宴大步走来,脸色阴沉,他本就气场极强,此刻毫不收敛,更是让后台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到顾云七身边,占有欲十足虚揽了一下她的肩,目光却如同冰锥般射向许梦和霍影:“七七,怎么啦?”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维护。
霍影瞬间认出来人,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她的家族绝惹不起这位封家家主,许梦却不认识封世宴,只觉得这男人英俊得过分,气场强大得令人腿软,花痴之心刚起,就被那冰冷的眼神冻得一哆嗦。
顾云七不想在后台为了这点小事闹开,轻轻扯了扯封世宴的衣摆,声音放软了些:“没事儿,我们走吧。”
封世宴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又冷冷瞥了那两人一眼,这才顺着她的力道,拥着她转身离开,将惊惧,嫉妒和探究甩在身后。
两人一同回到观众席,坐在了校长旁边,校长看着去而复返的封二少和他身边那个戴着口罩帽子的女学生,又是一愣,恍惚觉得这女生有点眼熟……还没等他想明白,台上的主持人已经用兴奋的语调播报:
“接下来,有一个临时增加的惊喜节目!由医学院的顾云七同学,为大家带来钢琴独奏!”
话音落下,观众席响起一阵好奇的议论声,医学院大部分人都对顾云七并不熟悉。
顾云七口罩下的嘴角极轻微上扬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哪个小可爱……这么急着找死呢?
封世宴周身气压瞬间一低,这不是他家七七低调的风格,他侧头想说什么,却对上顾云七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清澈平静,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
“想听什么?”她问,语气轻松
封世宴瞬间明白了,他的小姑娘这是自己来了兴致,不想他插手,放下心来,唇角勾起一抹纵容又期待的笑意,低沉的嗓音温柔得能溺死人:“你演奏的,我都喜欢。”
顾云七点点头,起身:“好,那你专心听着。”说完,她从容不迫走向舞台。
后台,何景行听到报幕也愣住了,立刻看向一旁眼神闪烁的霍影和一脸得意的许梦:“谁干的?”
霍影看到刚才封世宴对顾云七的维护姿态,早已吓得肠子都悔青了,此刻脸色发白,一句话不敢说,许梦却还不自知,洋洋得意:“我给她报的名!她不是挺能耐吗?这下看她怎么出风头!”她满心以为顾云七会出丑。
何景行看着她愚蠢的样子,只觉得可笑,轻轻吐出一句:“蠢货!”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走向舞台侧面
台下,封世宴目光紧随着那个走上舞台的身影。
顾云七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前,先是朝着观众席微一颔首行礼,姿态从容,不像被迫上场,反倒像举办个人音乐会,然后,她优雅坐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略微思索,纤细白皙的指尖便悬在了黑白琴键之上,封世宴是龙渊的人,经历过枪林弹雨……那就来一曲带着杀伐之气,气势高昂的曲子……
下一秒,铿锵有力密集如雨点的音符骤然从她指尖迸发!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被誉为难度巅峰的钢琴曲之一,在她手下却如同拥有了生命!
旋律时而如狂风暴雨,席卷一切,带着战场般的激烈与壮阔,时而如暗流涌动,充满紧张与危险的张力,时而又有一段华丽的抒情,仿佛硝烟中短暂盛放的玫瑰,转瞬又被更强的金属音潮吞没,顾云七的技巧娴熟,每一个音符都清晰而充满力量,速度,力度,情感的控制都无比精准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灵魂的演奏攫住了心神,学生们目瞪口呆,仿佛被音乐拉扯着,亲临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与冒险。
封世宴的心跳,随着每一个强有力的和弦而剧烈鼓动,他紧紧看着台上那个身影,看着她隐藏在口罩和帽檐下却依旧发光的脸庞轮廓,这曲子……她果然知晓他背后的身份与经历,这音乐,精准描绘出了他曾在枪林弹雨生死边缘感受到的磅礴,危险与那一丝深藏的壮烈情怀,巨大的共鸣与难以言喻的激动在他胸腔里冲撞。
舞台侧方的何景行,同样心潮澎湃,他看着那个在琴键上仿佛施展魔法的女孩,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艳与深深的羡慕,羡慕封世宴竟能如此好运,得此妙人,他用力握了握拳,压下心头那不该有的悸动,告诫自己那是朋友喜欢的女孩子。
舞台后方,许梦脸上的得意早已僵住,转为了不敢置信和惨白,霍影更是闭了闭眼,心里只剩下绝望的后悔,她们根本想不到,顾云七的钢琴技艺竟已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
封五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站在封世宴身后不远处,看着台上的顾云七,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给那个作死的许梦点了根蜡,好好活着不好吗?七姐的怒火……她能承受?他可是亲眼见过那软剑翻飞断掌的场面!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重重落下,余韵却仿佛还在礼堂内回荡,寂静持续了两秒。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无数观众激动得站了起来,试图看清这位深藏不露的钢琴大师的真容。
顾云七却依旧淡定,她起身,再次微微颔首行礼,对台下热烈的反响似乎毫无所觉,径直从舞台的侧后方走下台。
几个激动不已的同学在台下起哄:“摘下口罩帽子!让我们看看!” 她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刚下台,就遇到了等在那里的何景行,他眼中满是未散的震撼和赞叹,紧接着,封世宴也大步走了过来,目光灼灼,几乎要将她融化,封五如同影子般跟在封世宴身后。
几人很自然将目光投向了想要躲闪的许梦和霍影。
许梦脸色煞白,却还强撑着,甚至试图挤出一点笑容,语气干巴巴地说:“顾云七,想不到你钢琴弹得还真不错啊……”她顿了顿,竟然还能说出更蠢的话,“你……你得谢谢我啊,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出彩,让大家都看到……”
封五在一旁简直要佩服这女人的作死程度了,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脑子是怎么考上京大的……”
封世宴的眼神已经冷得能冻死人。
顾云七却轻轻笑了一声,口罩微微震动,她没看许梦,而是抬头看向封世宴,语气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听到了吗?她说我要谢谢她。”
封世宴低头看她,眼神瞬间回暖,满是纵容和无奈,配合道:“那……七七想怎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