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高铁站南出口的停车场,午后的阳光将水泥地面晒得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两辆车几乎同时抵达,尖锐的刹车声暴露了来人的心急
姜柚柠推开车门,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同样刚从驾驶座下来的许沫
她穿着通勤的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脸上没了平日的从容,眉头紧锁,唇线紧抿,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嘈杂的人群
两人隔着车顶对望了一眼,无需言语,担忧、焦急、以及一丝被“惊喜”搅乱节奏的薄怒,在空气中无声交汇
“人在哪儿?”许沫快步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平静,不过这份怒意是针对许源
姜柚柠指了指不远处肯德基门口那个显眼的、正蹲在圆石头墩子的熟悉身影
“那儿。他说……想给你个惊喜。”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没底气
许沫没再说话,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姜柚柠连忙跟上,心里为许源默默点了根蜡
许源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见到姐姐是先做鬼脸还是先拥抱,忽然感觉周遭空气一凝
他下意识抬头,就看见自家姐姐面沉如水地站在面前,旁边是表情略显无奈的姜柚柠
“姐!”许源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张开手臂就要扑过来
“站好。”许沫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许源瞬间定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这才注意到许沫的脸色和眼神,那不是看到惊喜的愉悦,而是……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手机关机?微信不回?许源,你长本事了?”许沫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小冰碴儿,“知不知道徐姨快急疯了?电话打到我这里,以为你被人拐了!”
许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按,屏幕漆黑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许源急急地解释
声音带着委屈和后知后觉的慌乱,“我就是……就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嘛……”
“惊喜?”许沫气极反笑,那笑容看得许源心里发毛
“我看是惊吓!多大的人了,出行最基本的报备不懂?手机没电不会借别人的打一个?你知不知道这样突然失联有多让人担心?!”
姜柚柠看着许源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看看许沫紧绷的侧脸,知道她是真急了,也是真的后怕
轻轻拉了拉许沫的手臂,柔声道:“好了,人没事就好。小源也是想你了,方式欠考虑了点。”
又转向许源,“还不快赶紧找个充电宝,先给徐姨报个平安!徐姨都快急死了。”
许源如梦初醒,连连点头,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找充电宝
许沫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看着弟弟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火气底下那层失而复得的庆幸终于慢慢浮了上来
但依旧板着脸,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必须让他长记性
“先上车吧,车上有插座。”
开机后第一时间给母亲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徐姨带着哭腔的责备和关心,许源低着头,一遍遍地道歉保证
回程的车厢里气氛凝重。许源像只鹌鹑一样缩在后座,不敢吭声
姜柚柠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并排坐着的姐弟俩——一个面若寒霜望着窗外,一个垂头丧气盯着脚尖
她心里叹了口气,这“惊喜”可真是搞得人仰马翻
回到一品棉居,许沫径直走进书房,关上了门,留下许源和姜柚柠在客厅面面相觑
许源哭丧着脸,小声对姜柚柠说:“柚柠姐,我姐是不是气疯了?她不会把我打包扔回去吧?”
姜柚柠给他倒了杯水,安抚道:“你姐主要是担心你。你这次确实太莽撞了。等她气消一点,好好跟她道个歉。”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开了
许沫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备用充电器递给许源,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先把电充满。晚上想吃什么?”
这看似平常的问话,让许源和姜柚柠都愣了一下
许源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姐姐态度软化的信号,他赶紧接过东西,小声说:“都……都行。”
“我去买点东西”姜柚柠起身,“小源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柚柠姐买的我都喜欢!”许源立刻表态,试图挽回印象分
姜柚柠笑了笑,没说什么,拿起钥匙出门。她知道,许沫需要一点空间和弟弟单独聊聊
果然,等姜柚柠买完东西回来,客厅里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
虽然许沫脸上还是没什么笑容,但至少不再释放冷气了
许源则乖觉地坐在沙发上,拿着充满电的手机,正小声地跟电话那头的许爸爸汇报情况,再三保证自己已经安全到达,以后绝不再犯
“事先说明啊,你柚柠姐厨艺不怎么样,为我们的健康着想,我打包了些粤菜。”姜柚柠轻晃了下手里的袋子,说道
许源积极主动地端碗拿筷,吃饭时也努力找些学校里有趣的事情说,试图活跃气氛。许沫偶尔会应一声,虽然话不多,但至少肯接话了
饭后,葡萄跟许源似乎熟了起来,叼着许源的裤腿一角就往玩具房的方向拉
姜柚柠和许沫坐在客厅沙发上,能听到一人一狗似对话的声音
“气消点了没?”姜柚柠轻声问
许沫揉了揉眉心,靠在沙发背上,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后怕更多。”她坦言,“一想到他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她没再说下去,但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姜柚柠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我知道。但他已经知道错了,你看他吓的那样儿。”
正说着,许源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姐,柚柠姐,我今晚可以跟葡萄一起睡吗?”
许沫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许源讪讪地缩回头
又过了一会儿,许源磨磨蹭蹭地走到客厅,站在许沫面前,双手紧张地交握着,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姐,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跟家里说就跑来,更不该让手机没电失联,害你和妈那么担心。我保证,以后无论去哪里,一定提前报备,保持通讯畅通!你……你别生气了。”
他说得诚恳,眼神里带着真切的悔意
许沫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直看得许源头皮发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许源,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之前,要考虑后果,要考虑关心你的人会不会担心。这种‘惊喜’,我不需要,徐姨更承受不起。明白吗?”
“明白!非常明白!”许源一瞬间想到什么,愧疚的低下头又用力的点头。
许沫叹了口气,终是松了口:“下次再来,提前说,我去接你。”
许源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得到特赦:“一定一定!谢谢姐!”
危机解除,客厅里的空气终于彻底流动起来
许源恢复了活泼,叽叽喳喳地说起暑假的规划。姜柚柠看着身旁虽然依旧表情淡淡,但眼神已然柔和的许沫,又看看重新活蹦乱跳的许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终于放松下来
她忽然想起那束被遗忘在车里的“海洋之歌”,起身说道:“对了,我今天本来给你买了新花的,还在车上,我去拿上来。”
当她抱着那束紫灰色系、清新优雅的花束回到客厅时,许源立刻夸张地“哇”了一声:“好漂亮!柚柠姐你真懂我姐,她就喜欢这种调调!”
许沫的目光落在那束花上,冰封的表情终于彻底融化,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伸手接过花,低头轻嗅,淡淡的冷香沁人心脾
“嗯,”她轻声应道,抬眼看向姜柚柠,眼神温润,“很好看。”
窗外的夜幕已然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公寓内,灯光温暖,花香隐隐,许沫跟姜柚柠在卧室里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