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云织已站在烧焦的船坞废墟里。
脚下是半截沉船龙骨,木头焦黑如炭,却诡异地泛着青绿色脉络——那是她培育的韧藤被黑雾污染后的变异痕迹。她蹲下身,指尖轻触,灵泉之力悄然渗入。
刹那间,一股尖锐刺痛直冲脑海!
画面闪现:黑暗船舱中,数十名水手被铁链锁在龙骨两侧,手腕割开,鲜血汩汩流入木缝。藤蔓如饥渴的蛇,贪婪吮吸,随后疯长、扭曲,最终与船体融为一体……
“活饲……”云织猛地抽回手,胃里翻江倒海。
这不是造船,是献祭!
“大人!”陈骁从瓦砾堆里扒出个奄奄一息的老者,“鲁九还活着!他是鲁家最后的船匠!”
云织疾步上前。
老人蜷缩在破席下,浑身烫得吓人,嘴唇干裂出血。他看见云织腰间的织造司令牌,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
“女……官?”他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我是云织。”她蹲下,将灵泉水滴入他口中。
老人喉结滚动,竟呛咳起来,吐出一口黑血。血中混着细小的木屑,还在蠕动。
“他们……用‘噬魂榕’……做龙骨……”他喘息着,枯瘦手指死死抓住云织手腕,“东瀛术士说……只有活人血……才能让船……听命……”
“术士长什么样?”
“左眼……金瞳……右眼……蒙黑布……自称……遣唐使后裔……”
云织心头一震。龙脉祭坛上,那个操控傀儡的青梧祭司,正是金瞳!
“还有呢?”她急问。
鲁九眼神涣散,嘴唇翕动:“鬼船……星槎……不是船……是门……”
“什么门?”
老人突然剧烈抽搐,从怀里掏出一块湿透的鲛绡,塞进她手里。“海图……找……北斗倒悬……时……”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挺,瞳孔骤散。
云织握着那块尚带体温的鲛绡,久久未动。
陈骁红了眼:“鲁家三代为皇家造船,如今……绝户了。”
“不。”云织站起身,将鲛绡小心收好,“只要真相还在,鲁家就没绝。”
回到临时营帐,云织立刻屏退左右,只留玄圭一人。
烛火下,鲛绡遇热显形——半幅海图浮现,绘着陌生岛屿与洋流,最醒目的是中央一片空白区域,标注着四个古篆:归墟之眼。
而图角,赫然是倒悬的北斗七星!
“夏至日月食时,北斗倒悬于海面。”玄圭盯着海图,声音低沉,“那是千年一遇的‘归墟开门’时刻。”
云织指尖划过空白处:“他们想用火船撞开归墟?”
“恐怕不止。”玄圭从袖中取出一卷残简,“我在鲁家废墟找到这个。前朝《海经》记载,归墟非地名,而是‘龙脉入海之口’。若有人引龙脉残力灌入,可唤醒沉睡的‘海神兵’。”
“海神兵?”
“一种以龙脉+异种培育的战争傀儡。”他顿了顿,“和你父兄战死那夜出现的怪物,同源。”
云织呼吸一滞。
父亲临终信中那句“北境有鱼,吞人无声”,原来不是幻觉!
她猛地展开海图全貌,与自己手中的青铜钥匙比对——钥匙齿纹,竟与海图边缘的波浪暗纹完全契合!
“他们在等我。”她喃喃道,“青梧故意留下铜钉、海图……就是要我追到归墟。”
玄圭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母亲最后一次出海,就是夏至日。”
帐内死寂。
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花。
三日后,云织以“勘察沉船”为由,带小队重返外海。
海面平静得诡异,连海鸟都不见踪影。
“不对劲。”她眯眼望向远处,“昨日还有鱼群,今日却死寂如坟。”
话音未落,船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有东西撞船!”舵手惊叫。
水面骤然翻涌,一条巨物破浪而出——竟是条通体漆黑的鲨鱼,背鳍上嵌着金属齿轮,双眼泛着幽绿磷光!
“是改造兽!”云织厉喝,“放网!”
渔网撒下,却在触及鲨鱼瞬间被腐蚀断裂。黑鲨张开巨口,露出满嘴锯齿般的金属獠牙!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玄圭手持长戟,精准刺入鲨鱼眼窝。黑血喷溅,腥臭扑鼻。
鲨鱼疯狂扭动,尾鳍扫断半截桅杆。云织趁机跃上船头,双手按上甲板——灵泉之力灌注!
“缠!”
甲板缝隙中,无数荧光蓝的海藻藤蔓暴起,如活蛇般缠住鲨鱼。藤蔓分泌黏液,竟开始分解其体表金属!
黑鲨哀鸣挣扎,最终沉入海底。
“它体内有机关。”玄圭甩掉戟上黑血,“东瀛技术,青梧手法。”
云织捡起鲨鱼脱落的一枚齿轮,上面刻着细小符文——正是双鱼衔钥纹!
“他们在用归墟生物做兵器试验。”她眼神冰冷,“而我们,成了他们的试刀石。”
返航途中,云织独自立于船尾。
海风掀起她额前碎发,露出眉间一道浅疤——那是幼时为护住家中最后一袋粟米,被族老推倒撞在石磨上留下的。
“在想什么?”玄圭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我在想,鲁九临死前说‘星槎不是船’。”她望着翻涌的浪,“如果星槎是门……那谁才是开门的人?”
玄圭沉默良久,忽然道:“二十年前,你母亲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她说:‘真正的航海家,从不用罗盘指路,而是用心跳感应潮汐。’”
云织怔住。
她忽然想起昨夜灵泉空间的异动——每当靠近这片海域,泉水竟会随她心跳微微震颤,如同共鸣。
难道……归墟认得她的血脉?
就在此时,了望哨惊呼:“前方发现漂流物!”
一艘无帆小舟随浪漂来,舟中空无一人,唯有一面残破旗帜半浸水中。
云织亲自驾小艇靠近。
捞起旗帜刹那,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旗角绣着一朵银线云纹,针法细腻如烟,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流云回针”!
而旗杆底部,刻着两行小字:
吾女若见此旗,勿追。
归墟吃心,不吃人。
云织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旗杆。
母亲没死!她一直在归墟!
玄圭伸手想扶她,却被她轻轻避开。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将旗帜紧紧裹在怀中,仿佛抱住失而复得的童年,“只是……终于知道该往哪儿去了。”
海风呜咽,卷起她衣袂猎猎作响。
远处,乌云正从海平线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