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卫中军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舆图上。舆图上用朱笔圈点着辽东的卫所关隘,也标着几条蜿蜒的海航线,一直延伸到渤海湾的深处。
陈敬源指尖拂过舆图上“登州”“天津卫”的字样,抬眼看向对面的祖大寿,语气笃定:“祖大哥,南洋的粮食,远比咱们想象的要丰饶。”
祖大寿身着玄色常服,面容刚毅,闻言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今日特意摒退了左右,只为与陈敬源商议这筹粮大事——宁远卫的军粮缺口越来越大,流民安置更是急需粮草支撑,若不能寻到稳定的粮源,军心民心都要动摇。
“吕宋的稻米,暹罗的杂粮,占城的番薯,皆是一年数熟。”
陈敬源伸手比划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底气,
“我在吕宋的商行,每年经手的稻米便有数十万石。那些番人不似我大明百姓这般惜粮,多的是余粮囤积在港口,只等商人前去采买。往年这些粮食,大多运往江南、闽粤,若是能改道北上,直达辽东,便能解宁远卫的燃眉之急。”
祖大寿眉头微皱,指尖轻叩案几:“南洋粮多,这我信。可难就难在运。走陆路,关卡重重,且不说沿途官员层层盘剥,单是这千里转运的损耗,便足以让人肉痛。走海路……”
他话锋一顿,目光落在舆图上的海航线,
“从南洋到辽东,海路迢迢,风浪难测,且沿途多有倭寇、海盗出没,风险太大。”
“大哥所言极是。”
陈敬源点头,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又道,
“但风险再大,也比陆路稳妥。陆路之上,如今各地官府对粮草管控极严,动辄便以‘通敌’之名扣押物资,更何况粮草是民生根本,目标太大,极易引人注意。”
他俯身凑近舆图,指着渤海湾一处标注着“觉华岛”的地方:
“大哥请看,觉华岛四面环海,离宁远卫不过数十里水路,乃是天然的良港。咱们可以让南洋的商船,先将粮食运至觉华岛,再用小船接驳,转运到宁远卫。如此一来,既能避开沿途的关卡,又能缩短最后一程的海路风险。”
祖大寿目光一亮,顺着陈敬源的指尖看去。觉华岛他自然知晓,岛上本就有明军的囤粮之所,只是近年战事吃紧,才渐渐荒废。若是能重新启用,倒真是个绝佳的中转之地。
“只是海盗与风浪,该如何应对?”
祖大寿追问,他是沙场宿将,深知行军打仗,粮草的安危关乎成败,
“南洋到辽东,海路数月,若是遇上风暴,或是被海盗劫掠,那便是血本无归。”
“海盗之事,我已有对策。”
陈敬源胸有成竹,
“我在南洋的船队,本就配有护卫,皆是经验丰富的水手,船上也备有火炮鸟铳。至于风浪,南洋的船老大们,个个都有识天象的本事,只需避开台风季节,便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一层好处,走海路运粮,成本远比陆路低。陆路转运,每石粮食的损耗便要三成,而海路损耗不足一成。咱们省下的粮食,便能多养活一批流民,多武装一批兵士。”
祖大寿沉默了片刻,目光在舆图上来回逡巡。他知道陈敬源所言非虚,只是此事关乎重大,一旦走漏风声,不仅粮草会被朝廷扣押,恐怕连陈敬源也要惹上杀身之祸。
“此事……太过凶险。”
祖大寿缓缓开口,语气凝重,
“朝廷明令禁止私商向边关运送粮草,若是被人察觉,你我都难逃干系。”
陈敬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大哥,如今辽东的局势,已是危在旦夕。女真铁骑虎视眈眈,宁远卫的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城,流民们啃着树皮度日。若是再循规蹈矩,坐等朝廷的饷银粮草,怕是宁远卫守不住,整个辽东都要落入女真之手!”
他站起身,对着祖大寿拱手一揖:
“我陈敬源虽是商人,却也知家国大义。只要能守住辽东,保住这万千百姓,纵使身败名裂,我也在所不惜!”
祖大寿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热血翻涌。他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来:
“好!陈主事既有如此胸襟,我祖大寿岂能畏缩不前!此事,我与你一同担了!”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觉华岛与南洋的航线:
“觉华岛的守军,我会尽数换成心腹,严密封锁消息。船队抵达之日,我会亲自带人接应,确保粮草万无一失地运入宁远卫。”
陈敬源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有祖大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回去后立刻筹备船队,下南洋募粮”
“好!”
祖大寿重重点头,转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腰刀,递给陈敬源,
“此刀乃我随身之物,你带在身边。沿途若是遇上明军盘查,便亮出此刀,辽东水师的将士,大多识得此刀的标记。”
陈敬源接过腰刀,入手沉甸甸的,刀鞘上刻着精美的云纹,透着一股铁血之气。他握紧刀柄,目光灼灼地看向祖大寿:
“祖大哥放心,年前,我定让数万石粮食,稳稳当当运到觉华岛!”
祖大寿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届时,我在觉华岛摆下宴席,与贤弟共饮庆功酒!”
帐外的夜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烛火映着两人紧握的手掌,也映着舆图上那条跨越山海的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