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这他妈… 是死了还是没死?
意识像是被从高速行驶的列车上扔下来,在虚无中翻滚了无数个世纪,又猛地被拍进了一滩… 什麽都不是的“东西”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没有触感,甚至没有“我”这个概念。只有一种… 绝对的“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疯狂摇摆的、令人发疯的悖论感。时间和空间成了被撕碎的标签,散落在无意义的虚空里。
没有低语,没有记忆碎片,没有能量冲撞。什麽都没有。纯粹的、压倒性的… 空。
这就是“间隙”?那个记忆晶体最後指引的地方?比混沌边境还他妈的彻底?这算哪门子生路?根本是意识的坟墓!
就在这绝对的虚无快要将最後一点残存的“我”的认知彻底稀释、湮灭的时候——
嗡…
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震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荡漾开来。是那个金属吊坠!它还在!它像一颗钉子,死死钉住了“我”即将消散的座标!
随着这震颤,周围的“空无”似乎… 起了某种变化?不再是绝对的无,而是开始浮现出极其稀薄的、彷佛背景辐射般的… “纹理”?像是一片无限大的、没有画布的黑板上,用看不见的粉笔画出的、只有透过极致的感知才能勉强捕捉到的、模糊的网格和涟漪。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形态”开始重新凝聚。不再是光晕,也不是实体,而是一种… 更加抽象、更加贴近“资讯”本身的、由那种震颤频率维持的、极不稳定的“结构”。彷佛我成了一个有意识的坐标点,一个活在方程里的变数。
适应了这种诡异的状态後(如果这能叫适应的话),我开始尝试“移动”。不是用脚,而是用“意念”去“共鸣”周围那些虚无的纹理,像水蜘蛛一样,在“存在”的薄膜上滑行。速度无法衡量,方向凭藉直觉。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远近。但那个吊坠的震颤,似乎隐隐指向某个“方向”。我顺着这个指引,在虚无中“漂流”。
不知“漂”了多久,周围的“纹理”逐渐变得“浓郁”起来。开始出现一些极其黯淡的、彷佛隔着毛玻璃看到的、流动的“光影”。这些光影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更加清晰的、但依旧支离破碎的“影像”碎片——一只眼睛的眨动、一片树叶的飘落、一个公式的推导、一声叹息…… 它们来自无数的时间、无数的空间、无数的生命,像是宇宙丢弃的垃圾,在这“间隙”中沉浮。这就是“记忆之尘”?
我还“听”到了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於意识的“回响”。同样破碎,同样来自万事万物:婴儿的啼哭、星球的爆炸、一首歌的片段、一个未完成的祈祷…… 这些回响相互重叠、干涉,形成一片混沌的、却又蕴含着某种深层规律的“背景噪音”。
这里… 是资讯的坟场?还是… 某种底层现实的备份空间?
我继续朝着吊坠指引的方向“前进”。前方的“光影”和“回响”变得越来越密集,开始呈现出某种… “结构性”。它们不再是完全随机的碎片,而是隐约组合成了一些连贯的“场景”的轮廓——一个房间的角落、一段走廊的尽头、一片星空的区域性…… 但这些场景都极其不稳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跳帧,随时会崩塌回馄沌。
我意识到,我可能在接近某个“锚点”,某个能让资讯暂时稳定下来的“结构”。
终於,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破碎的钟表指标和日历页组成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时间乱流”区域後,我“到达”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
这里像是一个… 没有边界的、由流动的数据和光影构成的“广场”。广场中央,悬浮着几个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影像气泡”。其中一个气泡里,显示着一个布满灰尘的、有着巨大观察窗的房间内部,窗外的星空是静止的;另一个气泡里,是一段不断回圈播放的、两个穿着古老制服的人低声交谈的无声画面;还有一个气泡里,则是一串复杂的、不断自我验证和更新的数学公式。
而在这些“影像气泡”之间,漂浮着一些更加奇特的“存在”——它们不是影像,也不是实体,而是一种… 纯粹的“观察视角”的残留痕迹?像是一个个无形的“镜头”,曾经固定在这里,观察着那些气泡中的内容,但现在,这些“镜头”大多已经黯淡、破碎,只剩下冰冷的框架。
这里是… 一个“观测站”?“观察者”的观察站?
吊坠的震颤在这里达到了顶点,然後归於平静,彷佛到达了目的地。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个还算完好的“观察镜头”,试图将自己的“意识”贴合上去。
瞬间,一股庞大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观测数据流”涌入我的意识!不是记忆,不是情感,而是纯粹的、关於某个特定时间点、某个特定空间坐标的、钜细无遗的物理引数、能量读数、因果链条… 彷佛整个宇宙在那一刻被完全解剖、摊开在我面前!
我“看”到了那个静止星空房间的每一个原子排列,“听”到了那无声交谈中声带的每一次震动频率,“理解”了那串数学公式背後蕴含的宇宙规律…
这就是“观察者”的视角?如此… 绝对,如此… 非人!
我强忍着资讯过载的眩晕感,在数据流中搜寻有用的线索。关於“源点”,关於“虚空之眼”,关於出路…
大部分数据都是常规观测记录,琐碎而庞杂。但在我切换到另一个观察视角(对准那个不断回圈的无声交谈气泡)时,我捕捉到了一段被加密的、隐藏在背景辐射噪音中的、极其简短的日志碎片:
“… 观测锚点 ‘间隙之眼’ 线上… 第7千3百万周期例行扫描…”
“… 检测到 ‘源点’ 活性异常波动… 波动模式匹配 ‘摇篮’ 协议崩溃预案模型… 可能性:高…”
“… 跟踪 ‘虚空之眼’ 污染扩散路径… 确认其指向 ‘坟场星域’ 深层结构… 目标:疑似 ‘初始奇点’ 残骸…”
“… 警告:侦测到未授权高维度干涉迹象… 来源: [资料损坏]… 特徵匹配: ‘窃火者’ ?… 协议冲突风险激增…”
“… 建议:提升监控等级… 上报… [通讯链路断开]… 最後记录… 保持静默… 等待… 重连…”
初始奇点残骸?虚空之眼在找那个?未授权高维度干涉?窃火者?协议冲突?这些词像锤子一样砸进我的意识!
“观察者”不仅在观察“源点”和“虚空之眼”,他们似乎还在警惕另一个势力——“窃火者”?而且,“虚空之眼”的行动是有目的的?它在寻找“初始奇点”?
那麽… “摇篮”计划… “守望者”… 甚至我这个“载体”… 在“观察者”眼中,又是什麽?棋子?实验品?还是… 意外的变数?
就在我试图读取更多资讯时——
咔嚓!
我依附的那个“观察镜头”框架,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表面出现了裂痕!与此同时,整个“广场”的稳定性开始急剧下降!周围的影像气泡剧烈晃动、变得模糊,那些背景的“纹理”也开始扭曲、断裂!
不好!这个观测站要崩塌了!是因为我的侵入?还是… 时间到了?
“检测到结构性崩溃!‘间隙’稳定性丧失!立即撤离!” 护腕的警告声再次响起,充满了紧迫感。
撤离?往哪儿撤?回那个虚无?还是…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即将消失的影像气泡。其中一个气泡,在崩溃前的最後一刻,闪现出了一副极其短暂、但却让我心跳骤停的画面——那是一片熟悉的、燃烧着的废土荒野,天空中悬挂着一颗暗红色的、不祥的太阳!是… 我来时的地方?!那个被“源点”毁灭的星球?!这个观测站竟然能观察到那里?!什麽时候的影像?!
还没等我看清,气泡就破碎消失了。
吊坠再次传来了微弱的牵引感,指向了广场边缘、那片正在加速崩塌的虚无中的某个特定“方向”。那里… 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正在缓缓开启的“裂缝”?裂缝後面,隐约传来一种… 与“间隙”的虚无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物质感”和“时间流”的… 熟悉的气息?
是出口?!通往… 现实世界的出口?!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凝聚起全部的意识,朝着那个裂缝猛冲过去!身後的观测站如同沙堡般快速瓦解,消失在绝对的虚无中!
在意识被裂缝吞没的最後一刻,我彷佛听到了一个极其遥远、极其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 变数已介入… 观测继续… 记录归档… ‘棋子’… 已过河…”
棋子… 已过河…
然後,是比跃迁更加猛烈的、从虚无回归存在的撕扯感!意识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被疯狂拉扯!
轰!!!
我感觉自己像一颗炮弹,被从某个高维度的缝隙里狠狠喷射出来,重新砸进了… 坚硬的、充满了尘埃和辐射气息的金属地板上!
剧痛!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剧痛,从每一寸骨骼和肌肉传来!呼吸间是呛人的灰尘味!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爆炸声!
我… 回来了?!回到… 现实了?!这里是… 哪儿?!
我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废弃的、布满弹孔和血迹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某个飞船或者空间站的舱室。透过破碎的观察窗,能看到外面是… 一片熟悉的、点缀着破碎星云的黑暗太空。
这里… 不是废土!是太空中的某个地方!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虚弱得像是大病初癒。体内那种奇特的“平衡”能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更加内敛、更加深邃、却也更加难以调动的… 彷佛与周围空间本身融为一体的奇异能量回圈。我的面板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虽然苍白),但血管深处,似乎流淌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泽。
我… 似乎… 又变了。被那个“间隙”和“观测站”彻底改造了。
就在我试图理清头绪时,房间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是人类的声音!说着一种带着口音、但我能听懂的语言!
“快!这边还有动静!可能是幸存者!”
“小心点!别是那些该死的掠夺者伪装的!”
舱门被猛地踹开!几个穿着杂乱拼凑的护甲、手持能量武器、面黄肌瘦但眼神凶悍的人冲了进来,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我!
为首的一个独眼大汉上下打量着我,尤其是看到我身上破烂但材质特殊的舱外服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
“你是谁?从哪来的?怎麽会在这艘废船里?!” 他厉声喝道。
我看着他们,感受着这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脑海中回荡着“观察者”最後的那句话——“棋子已过河”。
新的棋局… 开始了。而这一次,我似乎… 不再仅仅是一颗被随意摆布的棋子了。
我缓缓举起双手,露出一个尽可能无害的、疲惫的笑容。
“我… 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