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熊的提醒在第二天就应验了。
江流川站在下城区一条狭窄的巷道口，感觉自己像个在舞台上被聚光灯追着打的倒霉演员。
以前他巡逻时，那些蹲在墙角抽烟的混混、在摊贩前晃悠的小偷、躲在阴影里交头接耳的可疑分子，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毕竟一个看起来蔫了吧唧、走路拖沓的小警员有什么好注意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从他踏入这条街开始，至少十几道目光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
那些目光里有很多种目的。
“看什么看？”江流川没好气地瞪了回去，尾巴不耐烦地甩了甩，“没见过警察巡逻？”
被他瞪的那个黄毛混混愣了一下，下意识移开视线，但几秒后又偷偷瞄回来，嘴里还小声跟同伴嘀咕。
“这真是那个小老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江流川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是的，这就是变强的代价之你再也别想悄悄接近目标了（实际就是变帅了）。
只不过以前他处理这种街头纠纷，可以不动声色地混进人群，等当事人吵得差不多了再突然亮出证件，往往能杀个措手不及。
现在？
他离现场还有二十米，吵架的双方就同时闭了嘴，齐刷刷转头看他，眼神里写满了“这警察看起来不好惹要不今天算了”。
江流川看着眼前这对刚才还为了半寸摊位界线吵得面红耳赤现在却尴尬地对视着的摊贩，叹了口气。
“继续啊。”他抱起手臂，“我听着呢，谁占理我帮谁。”
两个摊贩对视一眼，讪笑着摆摆手：“没、没事了警官，我们自己解决，自己解决……”
江流川：“……”
他忽然有点怀念以前那个能让他蹲在人群里吃瓜看戏、最后才慢悠悠出来的时候。
“江警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流川转身，看到之前的那个札拉克族小男孩。
而对方正牵着母亲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真的是你！”小男孩挣脱母亲的手跑过来，仰头看他，小脸上写满了崇拜，“妈妈说你变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
江流川蹲下身，揉了揉男孩的头这个动作他现在做起来比以前轻松多了，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像我一样有什么好。”他笑着说，“每天早起，还要写报告，很累的。”
“可是你很帅啊！”小男孩认真地说，“比以前帅多了！”
江流川的笑容僵了一下。
帅？
这词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
第一次是早上一个文职小姐姐红着脸小声说的。
第二次是刚才路过一家服装店时，一位大叔说的。
现在小孩都这么说……
“行了，别打扰江警官工作。”男孩的母亲走过来，歉意地对江流川笑了笑，拉着孩子走了。
江流川站起身，看着母子俩远去的背影，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摆动。
被人认可的感觉真不坏。
哪怕这意味着他再也当不了“隐形人”了。
傍晚时分，江流川结束巡逻回到近卫局总部。
刚走进大厅，就听到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哟！我们的大明星回来啦！”
能天使从休息区的沙发上跳起来，几步跑到他面前，琥珀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江流川对此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能天使叉腰，“我这是关心你的身心健康！而且……”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德克萨斯说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来，所以派我当代表！”
江流川的耳朵动了动：“德克萨斯？她怎么会……”
“她说你变化太大，得亲眼确认一下是不是被掉包了。”能天使笑嘻嘻地说，“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请客！”
江流川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能天使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吧，不过我得先交报告。”
“我等你！”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商业区一家新开的拉面店里。
能天使点了一碗招牌豚骨拉面，江流川要了酱油味的。
等面的间隙，能天使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流川看。
“看什么？”江流川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
“看你啊。”能天使理直气壮，“真的不一样了诶，以前你这样坐着，整个人都是塌的，现在背挺得笔直，肩膀也打开了，连拿杯子的姿势都……”
她伸出手，捏了捏江流川的上臂：“哇！真的好硬！”
江流川差点把水喷出来：“喂！公共场合！”
“哎呀摸摸怎么了！”能天使笑嘻嘻地收回手，但耳朵尖却微微泛红，“我就是好奇嘛，几天不见，你怎么就……”
她顿了顿，表情忽然认真了一些：“流川，你开心吗？”
江流川愣了一下：“什么？”
“变成这样。”能天使指了指他，“你开心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然。
江流川沉默了片刻，看着玻璃杯中晃荡的水面。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变强了，能更好地完成任务，能保护更多人，这应该是开心的。”
“但是？”
“但是……”江流川抬起头，看向窗外熙攘的街道，“以前我能看到的东西，现在看不到了，以前能接近的人，现在接近不了了。”
能天使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就像今天。”江流川继续说，“以前我去下城区，那些混混会当着我的面继续干坏事，因为他们觉得我好欺负。
现在他们看到我就跑，表面上秩序好了，但谁知道他们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干更坏的事？”
他叹了口气：“星熊督察说，有时候看起来弱也是种武器，我现在明白她的意思了。”
能天使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笑什么？”江流川皱眉。
“我笑你呀。”能天使托着下巴，笑容温暖，“你还是那个江流川嘛。”
“什么？”
“会想这么多，会在意这些细节，会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能天使的眼睛亮晶晶的，“外表变了，力量变了，但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没变。”
江流川怔住了。
能天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轻松：“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流川，你觉得以前的你，就算看到了听到了，又能改变多少呢？”
江流川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是啊，以前的他，就算看到了，听到了，又能做什么呢？
躲在角落里写报告？还是用他那套“嘴遁”试图感化对方？
“现在至少你能阻止眼前发生的坏事，对吧？”能天使笑着说，“至于那些跑到暗处去的……那就等他们再冒头的时候，再抓住他们呗。”
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这世上所有问题都能用这种乐观的方式解决。
但奇怪的是，江流川听着，心里那点纠结居然真的散开了一些。
“你说得对。”他笑了笑，“是我钻牛角尖了。”
“本来就是！”能天使得意地扬起下巴，“而且啊，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
“哪里好？”
“嗯……”能天使歪着头想了想，“首先，养眼！看着舒服！其次，安全！跟你走在一起感觉特别踏实！最后……”
她顿了顿，笑容里多了一丝温柔：“看到你越来越好，我很开心。”
江流川的耳朵微微发烫。
他低下头，假装认真研究菜单：“面怎么还没来……”
能天使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开心了。
她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比如这只鼠鼠容易害羞的耳朵，比如他下意识躲避视线的小动作，比如他内心深处那份始终如一的善良和责任感。
面终于上来了。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能天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但夹起面条的瞬间，她忽然说：“对了流川。”
“嗯？”
“不管你怎么变，记得一件事。”
江流川抬头看她。
能天使对他眨了眨眼，笑容灿烂如阳光：
“奶茶还是要喝的，报告还是要吐槽的，累了还是要瘫着的，这才是你嘛。”
江流川愣了两秒，随即笑出了声。
“知道了。”他说，尾巴愉快地晃了晃，“快吃吧，面要凉了。”
两人埋头吃面，热气氤氲中，能天使偶尔偷瞄江流川几眼，心里偷偷想：
变帅是变帅了，但抢他碗里的叉烧肉，应该还是能成功的吧？
她悄悄伸出筷子——
“啪。”
江流川的筷子精准地夹住了她的筷子。
能天使瞪大眼睛。
江流川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反应慢半拍的江流川吗？”
能天使：“……”
她收回筷子，嘟囔道：“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