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流川小声问,打破了沉默,“你以后……还会想回去吗?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画面中的莱赫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是江流川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廉价花茶,味道很淡,甚至有股奇怪的涩味。
但莱赫喝得很认真。
“回去?”他放下茶杯,碧蓝的眼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流川,没有需要我守护的人,没有我能践行的道路,甚至连‘未来’这个概念,都随着最后一颗星辰的熄灭而消失了。”
江流川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喝了一口茶。
“但是。”莱赫继续说道,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
“‘想’回去吗?是的,偶尔会想,不是想回到那片废墟,而是想……如果当时能做出不同的选择,如果能找到第三条路,如果……”
他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但这没有意义,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承担了后果。
沉溺于‘如果’,是对当下、对还活着的人、对还能做出选择的世界的不尊重。”
江流川抬起头,看着他:“你不后悔吗?终止了那个时代?也许……也许那些真的能带来转机呢?”
莱赫笑了。
那笑容很淡,带着深深的疲惫,却又异常清醒。
“后悔过,无数次。”他坦然承认,“在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我都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但每一次,当我回想那些被‘希望’扭曲成怪物的人,那些失去自我、沦为玩物的人,那些因为规则被随意篡改而彻底崩溃的幸存者社区……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江流川,目光深邃:“流川,有些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取舍。
我选择相信,人类的尊严,在于即使面对注定的毁灭,也能以自己选择的方式,保持‘人’的姿态走到最后。
而不是成为未知存在棋盘上,连规则都不清不楚的棋子。”
江流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毕竟太年轻,没有经历过那种整个世界压在肩上的抉择。
但他能感受到莱赫话语中的重量。
“那……你现在在这里,”江流川犹豫着问,“算是找到了新的路吗?”
莱赫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头看向窗外,龙门的灯火倒映在他眼中,像是一片碎落的星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路’。”他缓缓说,“但至少,这是一个还有选择的世界。
这里有苦难,也有抗争;有不公,也有坚守;有黑暗,但也有像你这样而睡不着觉的年轻人。”
他转回头,看向江流川,眼中那抹沉重似乎被暖意冲淡了一些:
“这就足够了,足够让我继续走下去,继续见证,继续在需要的时候,伸出这双手。”
记忆的画面在这里开始模糊、淡去。
江流川最后的声音隐约传来,带着点别扭的关心:“那你……别喝这种便宜茶了,不好喝,下次我发工资,请你喝好的……”
然后是莱赫带着笑意的回应:“好。”
回到现在。
莱赫离开后的第四天清晨,能天使站在江流川的公寓门口,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已经三天没收到江流川的回复了。
发去的讯息石沉大海,路过近卫局打听,同僚也说这几天没见他来。
连她最拿手的“苹果派诱惑”都没能炸出这只社畜鼠鼠。
“该不会真的受打击太大,躲在被子里哭成鼠饼了吧……”能天使小声嘀咕着,头顶的光环都因为担忧而显得有些黯淡。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敲了敲门:“流川!流川你在吗?还活着吗?我是能天使!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双倍珍珠奶茶——!”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能天使的心一沉,正考虑是不是该直接破门而入时。
门开了。
能天使琥珀色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门口站着的……是江流川?
但又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江流川。
眼前的人依旧穿着那身普通的居家服,但衣服下的身形却明显不同了。
原本略显单薄的肩膀变得宽厚结实,手臂线条流畅有力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对龙猫耳朵不再是以前那种总耷拉着或无力抖动的模样,而是精神抖擞地竖立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连那条总拖在地上的尾巴,此刻也充满活力地在身后轻轻摆动,毛发光泽顺滑。
但变化最大的还是气质。
以前那个总是挂着一脸“好麻烦啊想回家睡觉”的颓废社畜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挺拔的姿态,眼神清澈锐利,整个人像是被仔细打磨过的兵器,收敛了锋芒,却掩不住内在的质感。
“帅”这个字,第一次如此贴切地出现在能天使对江流川的认知里。
“能天使?”江流川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你怎么来了?还提着奶茶。”
他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语气里还是带着点熟悉的慵懒。
能天使猛地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为你……那个,莱赫先生走了,你还好吗?这几天都没消息……”
“啊,抱歉。”江流川侧身让她进来,动作自然流畅,“这几天在忙着锻炼,没怎么看通讯器。”
能天使晕乎乎地走进公寓,然后再次愣住了。
房间整洁得不像话。
以前随处可见的零食包装袋、乱扔的衣物、堆在角落的杂物全都不见了。
地板光洁,桌面整齐,连窗户都擦得透亮。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洁剂香味,混合着一丝汗水的健康气息。
最夸张的是墙角那面银灰色的折叠盾“折光”,此刻正以完全展开的一米九高度稳稳立在那里,表面符文微微发光,仿佛一面真正的守护之壁。
“你……你打扫了?”能天使的声音有点飘,“还、还把盾牌展开了?”
“嗯。”
江流川走到小厨房,以前这里只是个堆泡面和外卖盒的角落,现在居然摆放着简单的厨具和食材。
他熟练地烧水,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
“莱赫走之前说,我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他背对着能天使,声音平静,“而且那面盾……总得试试能不能用。”
水烧开了。
江流川泡了两杯茶,转身递给能天使一杯。
能天使接过茶杯,手指不小心碰到江流川的手背。
触感温热,皮肤下的骨骼和肌肉线条清晰有力。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所以你这几天……”她喝了口茶试图冷静,“就在家锻炼和打扫?”
“差不多。”江流川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但脊背挺直。
“早上六点起床,晨练两小时,然后整理房间,学做简单的饭菜,下午继续力量训练,晚上看会儿近卫局的案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能天使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忽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疼……不是做梦啊。”她喃喃道,然后猛地站起来,凑到江流川面前,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真的是流川?那个会因为写报告哀嚎三天、看到楼梯就想坐电梯、奶茶洒了都会郁闷半天的流川?”
江流川被她逗笑了。
那一笑,眉眼弯起,嘴角上扬,整个人瞬间又变回了能天使熟悉的那个家伙。
“我还是我啊。”他耸耸肩,尾巴愉快地晃了晃,“只是觉得,既然答应了要把盾举起来,总得做点什么,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墙角那面巨大的盾牌:“莱赫说得对,有些路得自己走。我不能永远依赖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能天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她重新坐下,捧着茶杯,目光在江流川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发现的物种。
“所以……”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现在能举起那面盾了?”
江流川点点头,起身走到墙角。
他单手握住盾牌内侧的握把,手臂肌肉微微绷紧,然后,那面一米九的巨盾就被他轻松提了起来。
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转了个圈,又稳稳地将盾牌放回原处,连呼吸都没乱。
“哇哦……”她能天使发出由衷的惊叹,“这……这也太……”
“还差得远呢。”江流川回来坐下
而能天使盯着他,忽然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笑,而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欣慰和某种更深情感的温暖笑容。
“你知道吗,流川。”她轻声说,“你这样……挺好的,真的。”
江流川耳朵微微一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也就一般吧,其实锻炼挺累的,我今天早上差点没爬起来……而且自己做饭好麻烦,昨天差点把锅烧穿了。”
能天使“噗嗤”笑出声:“这才对嘛!刚才那么帅,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那种陌生的隔阂感瞬间消散。
能天使又恢复了活力,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这几天企鹅物流的趣事。
江流川一边听一边吐槽,偶尔补充点近卫局那边的八卦。
一切都好像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