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死寂无声。
只有那混沌灵珠在阿修罗手中散发着朦胧而温和的光芒，与这魔域的污秽阴暗格格不入。阿修罗死死盯着那颗珠子，又猛地抬头看向悟空消失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连最后一点金色光尘都已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可能……”阿修罗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质问这荒谬的现实，“这不可能！孙悟空怎么可能会死？！他是齐天大圣！他是天生石猴！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他想象中的复仇，是折磨，是羞辱，是看着这桀骜不驯的猴子跪地求饶，是让他承受无尽的痛苦来偿还五毒教的债。而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我毁灭意味的……消散。
这感觉不像胜利，反而像一拳打在了空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失落和……恐慌。那个压在他心头数百年，如同梦魇般的对手，就这么……没了？
一直沉默着，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菩提祖师，缓缓抬起头，那双看透万古沧桑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深沉的悲恸与一种冰冷的了然。他看着状若癫狂的阿修罗，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如冰锥，刺入阿修罗的心神：
“神仙死亡，并非凡间血肉模糊。而是道消，是神散，是存在于这世间的一切痕迹被法则抹除。他既自愿以本源献祭，灵珠离体，便是彻底斩断了与这方天地的最后联系。阿修罗，你赢了，你亲手逼得他……形神俱灭，不入轮回。”
“本源？不！这不是他的本源！”阿修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举起手中的混沌灵珠，激动地吼道，“混沌灵珠虽是他伴生之物，蕴含巨大能量，但绝非他性命交修的本命灵珠！我研究过他！我知道！他怎么可能因为交出这个就魂飞魄散？！你一定在骗我！”
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孙悟空是以这样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方式“偿还”了他所谓的债。这让他感觉自己依旧被孙悟空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连对方的死亡，都超出了他的算计。
菩提祖师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极致的嘲讽与悲哀，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痴儿……”祖师的叹息声仿佛来自亘古，“谁告诉你，混沌灵珠是他的根本？”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回到了那补天遗石吸纳日月精华的岁月，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他的根本，那块孕育了他的……女娲新石……不是早在当年，就被你……拿走了吗？”
“！！！”
仿佛一道九天神雷直劈天灵盖！
阿修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的疯狂和恐慌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置信的惊骇！
女娲新石！
是了！是那块石头！当年他趁孙悟空初生懵懂、尚未完全融合本源之时，暗中设计，确实从他身上剥离走了一块最核心的、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奇异石头！他一直以为那是孙悟空身上某件重要的法宝或是能量核心，却从未想过……那竟然就是他的“根”！是他存在的基石！
所以……孙悟空从诞生之初，就是不完整的？他的根基早已有缺？所以他后来的修行，他大闹天宫的狂傲，他西行路上的挣扎……全都建立在一个残缺的根基之上？
所以……他交出混沌灵珠，并非只是交出力量，而是……拆掉了支撑那残缺根基的最后一根柱子？
所以……他不是被自己逼死，而是……早在数百年前，自己就已经埋下了他今日湮灭的祸根？！
“不……不可能……怎么会……”阿修罗踉跄后退一步，手中的混沌灵珠仿佛瞬间变得滚烫而沉重，几乎让他拿捏不住。他所有的复仇，所有的算计，原来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更加残忍的真相之上！
他以为自己夺走的只是一件宝物，却原来是抽走了对方生命的基石！
他看着空荡荡的祭坛，再看看手中那颗因为失去主人而光华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的混沌灵珠，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赢了。
他逼死了孙悟空。
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丝毫快意，只有无尽的空虚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
菩提祖师不再看他，只是望着悟空消散的地方，默然不语。洞窟内，只剩下阿修罗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声诉说着一切的……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