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赵铁鹰所料,他们登岛的消息如同落入滚油的水滴,迅速在琉焰岛的上层势力中炸开。仅仅在“悦来居”客栈安顿下来的第二天,访客便接踵而至。
首先找上门来的,是前朝遗族的人。
来者是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儒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带着两名眼神精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的随从。老者自称姓孙,是赵长老麾下的执事,态度看似恭敬,眼底却带着一种审视与居高临下。
“老朽孙秉德,奉赵长老之命,特来拜见小姐。”孙执事在简陋的客房内微微躬身,目光落在李晓晓身上,带着一种仿佛打量稀世珍宝般的热切,“小姐安然抵达,实乃天佑我大隆庆正统!赵长老及岛上诸多遗老,闻听小姐前来,无不欢欣鼓舞,翘首以盼!”
他口中的“大隆庆”,正是前朝的国号。
李晓晓端坐不动,神色平静:“孙执事客气了。我等落难之人,蒙贵方不弃,暂求栖身而已。”
“小姐此言差矣!”孙执事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使命感的激昂,“您乃隆庆帝嫡亲外孙女,身负前朝皇室最纯正的血脉!此乃天命所归!如今奸佞当道,伪晏窃国,正是需要您这面旗帜,凝聚人心,重振旗鼓,光复我大隆庆江山之时!”
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着“正名位”、“聚遗忠”、“挥师北伐”的宏伟蓝图,仿佛李晓晓的出现,就是他们等待了数十年的复国信号。
“赵长老之意,”孙执事最后图穷匕见,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请小姐移驾‘思归园’(遗族核心聚居地),奉您为主,昭告天下,承继大统!届时,岛上忠义之士必当云集响应,供您驱策!”
顾长渊站在李晓晓身侧,面无表情,但握剑的手微微收紧。赵铁鹰守在门口,眼神警惕。
李晓晓听完,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讽刺。她抬起眼,看着孙执事那充满期待的脸,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
“孙执事的好意,我心领了。然而,我对做什么‘前朝正统’,光复旧河山,没有兴趣。”
孙执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晓晓继续道:“过去的已然过去,旧的秩序自有其消亡的道理。我的理想,不在于恢复一个已经倾覆的王朝,而在于创造一个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与压迫之苦的新未来。抱歉,要让赵长老和各位失望了,我无法,也不会成为你们复国的工具。”
房间内一片死寂。孙执事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终化为一片铁青。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也面露怒色。
“小姐!”孙执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您可知您在说什么?这是您的责任!是您与生俱来的使命!您身上流淌的血……”
“我身上的血,属于我自己。”李晓晓打断他,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何走未来的路,由我自己决定。”
孙执事死死盯着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姐……您会后悔的!”说罢,猛地一甩衣袖,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离去。
遗族这边刚走没多久,下午,复国派的人便到了。
来者是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汉子,他只带了一个随从,但那股剽悍血腥的气息,比孙执事带来的护卫更具压迫感。他便是复国派首领韩天雄的副手,名叫雷豹。
雷豹不像孙执事那样绕圈子,他开门见山,声音洪亮:“李小姐!俺老雷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韩老大知道您来了,很是高兴!您是有本事的人,在北边干的那些事,我们都听说了!有胆识,有手段!”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这岛上的老古董们,就知道抱着祖宗牌位哭哭啼啼,成不了大事!跟着我们干!韩老大需要您的名分和您那‘天女’的名头来招揽人心!我们需要您的智慧来出谋划策!钱、人、船,我们都有!只要您点头,咱们联手,先占了这岛,再图大事!到时候,财富、权力,少不了您的!总比您在这儿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强!”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与赤裸裸的利用,将李晓晓视为一件可以带来巨大利益的、奇货可居的工具。
李晓晓的回答同样干脆利落:“雷壮士,请回吧。我无意参与任何争权夺利、掀起战端之事。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
雷豹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眼中凶光一闪,但似乎顾忌着什么,没有当场发作。他冷哼一声:“哼,不识抬举!这琉焰岛,可不是你想清净就能清净的地方!走着瞧!”说完,也带着人悻悻而去。
接连拒绝了两大势力的招揽,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望海镇。
原本一些还在观望的中小势力,立刻对她们敬而远之。客栈老板的态度也明显冷淡了许多,送饭时不再有笑容,甚至暗示他们可能惹上了麻烦。
之前或许还有遗族中部分人对她抱有同情或期待,如今也彻底转为不满和敌视。复国派更是将她视作了不识时务的绊脚石。
仅仅一天之内,李晓晓便以明确的态度,几乎得罪了岛上所有与前朝相关的势力,将自己置于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悦来居的小客房内,气氛凝重。
“夫人,您这样做……”赵铁鹰面露忧色。他知道李晓晓的志向,但也明白眼下处境的危险。
顾长渊却握住了李晓晓的手,沉声道:“你做得对。与其成为傀儡,不如保持独立。艰难,但问心无愧。”
李晓晓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中微暖。她看向窗外琉焰岛混乱而陌生的街景,目光坚定。
她不会为任何一个势力所用。她的路,要自己走。即使前路再艰难,她也要在这海外孤岛,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智慧,闯出一片天地。
孤立,或许正是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