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寂。
玄天宗,后山。
曾经灵气氤氲的地,此刻却被一种压抑所笼罩。
乌云像是凝固的墨块,死死地压在天穹之上,连一丝月光都吝于施舍。
空气中,松涛的清香早已荡然无存,取代的,是若有若无的魔气。
两道身影,像鬼魅,悄无声息地自一处隐蔽的洞口穿出。
正是凌渊与洛神。
脚掌踩在熟悉的枯叶之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凌渊深吸了一口气,入鼻的却是腐朽与败落的味道。
他的目光穿透黑暗,望向那曾经承载了他所有荣耀与梦想的山峰——东峰。
那里,曾是师尊的道场,也曾是他的家。
“这里的灵脉,被污染了。”洛神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凌渊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风暴正在疯狂汇聚。
他当然感觉到了。
这片他最熟悉的天地,其根基正在被一股邪恶的力量侵蚀、吞噬。
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一个人——赵无极!
两人身形一晃,化作两道模糊的残影,朝着东峰之顶掠去。
越是靠近,眼前的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
曾经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东峰宫殿群,如今已是一片断壁残垣。
刻着“东峰”二字的巨大牌匾断成两截,歪斜地倒在杂草丛中,上面布满了青苔与鸟粪。
灵田早已荒芜,珍稀的灵药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在苟延残喘。
破败!萧索!
这里就像一座被遗弃了百年的坟场,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玄天宗第一主峰的气派?
凌渊的拳头,一寸寸攥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嘎嘣”的脆响。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在用脚掌感受这片土地的哀鸣。
终于,他停在了后山的一处断崖前。
这里,立着一座孤坟。
没有墓碑。
因为师尊曾说,他一生行事,无需外人评说,天地知晓,本心知晓,足矣。
这座无字坟,便是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
然而此刻,坟前,却跪着一道瘦削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弟子服,身形佝偻,气息萎靡,正对着孤坟,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
“师祖……弟子无能……弟子没能守住东峰……没能……护住凌师兄……”
是李虎!
凌渊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酸涩瞬间涌上鼻腔。
这些年,他竟然一直在这里,守着师尊的孤坟!
凌渊的目光越过李虎,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旁。
那里,同样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女子身段窈窕,穿着华丽的月白色长裙,面容姣好,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意,正亲昵地依偎在一个身穿西峰核心弟子服饰的青年怀中。
那青年一脸倨傲,一只手不安分地环着女子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把玩着她柔顺的发丝。
嘴里正说着什么,逗得那女子“咯咯”娇笑,笑声如银铃,在这死寂的坟前,显得无比的刺耳和讽刺。
那张脸……那张曾让他魂牵梦萦,也让他心如死灰的脸!
柳依依!
曾经口口声声说非他不嫁,在他修为尽散后却第一个转身离去,投入西峰怀抱的小师妹!
凌渊眼中的风暴,在这一刻,骤然平息。
所有的愤怒,不甘,怨恨,都化作了一片冰冷与漠然。
他缓缓走了出去。
“谁?!”
树林边的西峰弟子立刻警觉地喝道,将柳依依护在身后。
而跪在地上的李虎,也猛地回过头来。
当他看清那张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却早已深刻在他灵魂中的脸庞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嘴巴张了张,眼睛越瞪越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
“凌……凌师兄?!”
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是我。”
凌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到李虎面前,弯下腰,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
“凌师兄!你……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李虎再也控制不住,一个七尺男儿,竟像个孩子一样,泪水夺眶而出,死死地抓着凌渊的手臂,生怕这只是一个梦。
“嗯,我回来了。”凌渊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淤积的伤势和几乎停滞的修为。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这些年,苦了你了。”
凌渊翻手取出一枚丹香四溢,宝光流转的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李虎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暖流,瞬间冲刷着李虎的四肢百骸。
他那些陈年旧伤,那些堵塞的经脉,在这股力量面前被修复、被贯通!
他萎靡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
李虎震惊地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另一边,柳依依在看清凌渊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娇躯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写满了惊恐与慌乱。
是他!
是那个被她抛弃,被她视为废物的凌渊!
他怎么会回来?!他不是应该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吗?
“你、你……”她指着凌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完整。
她身旁的西峰弟子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凌渊。
脸上顿时浮现出轻蔑和讥讽的笑容:“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那个被赶出宗门的废物啊!
怎么,还有胆子回来?是想回来要饭吗?”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仅仅只是一道目光!
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自太古中苏醒的绝世凶兽盯上,灵魂都在战栗,一股寒气从身体散发出!
他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凌渊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从吓得花容失色的柳依依脸上一扫而过。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只有无视。
彻彻底底的,像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就是这一眼!
柳依依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捏爆!
比任何的打骂,任何的惩罚,都让她感到绝望和痛苦!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在他心里,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这份因果,这份她曾经引以为傲,后来又弃之如敝履的缘分,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瞥之下,彻底了结。
凌渊收回目光,再也没有看她第二眼。
他扶着还在震惊中的李虎,轻声道:“去我师尊坟前,好好调息,把你失去的,都拿回来。”
“是!师兄!”李虎重重地点头,眼含热泪,盘膝坐下。
安顿好李虎,凌渊缓缓转身,抬头望向西峰的方向,那里,魔气与血腥味最为浓郁。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如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一步踏出,身形冲天而起,稳稳地落在了东峰之巅的最高处!
夜风呼啸,吹动着他的黑发与衣袍,猎猎作响!
他立于山巅,俯瞰着整个沉睡中的玄天宗,胸中混沌真元疯狂运转,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神曦在他周身缭绕、升腾!
下一刻!
他张开了嘴!
“赵——无——极——!!!”
“我凌渊,回来取你狗命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如同九天神雷,炸响!
声音蕴含着无匹的威势与洞穿灵魂的力量,化作滚滚音浪,以东峰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整个玄天宗,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无数闭关的弟子、长老,被这声长啸惊得心神俱裂,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无数在睡梦中的弟子,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
“谁?是谁在叫嚣?!”
“凌渊?我没听错吧?是那个废物凌渊?”
“他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整个玄天宗,瞬间炸开了锅!
然而,啸声未落!
轰——!!!
西峰方向,一股夹杂着血腥与暴戾的恐怖气息,猛然冲天而起!
那气息之强,引得风云变色,天地失声,赫然是天人境后期巅峰的威压!
与此同时,整座玄天宗的山门,以及周围的千百座山峰,地面之上,亮起无数道猩红如血的诡异符文!
这些符文彼此连接,冲天而起,在万丈高空之上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朋的血色光罩,将整个玄天宗,彻底笼罩封锁!
一个扭曲而疯狂的笑声,响彻天地!
“哈哈……哈哈哈哈!小畜生,你终于回来了!”
“‘血魔锁天大阵’已开,本座等了你这么久,今天,你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