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冬,柳州城内寒意渐浓,知府衙门后院的书房却暖意融融。沈砚之身着锦缎常服,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飘向窗外,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
自离开长安赴任柳州,已有数月。这些日子里,他一面整顿吏治、安抚百姓,做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模样,一面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儿子登基的那一天。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取出那支梅花簪,摩挲着簪身的纹路,畅想未来的荣华富贵——待儿子成为太子,继而登上皇位,他这个生父即便不能公开身份,也定会被暗中尊奉,享尽世间尊荣,甚至可能获得超越王侯的待遇。
“大人,夜色已深,该歇息了。”心腹侍从周安轻声提醒道。
沈砚之回过神,将梅花簪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自得:“不急。你说,等将来陛下知晓真相,会如何待我?”
周安躬身笑道:“大人乃龙种生父,陛下自然会感念您的养育之恩(虽未亲自养育),给予您无上尊荣。届时,大人即便不能以太上皇之名自居,也定会富贵无忧,安享天伦。”
沈砚之哈哈大笑,心中的得意更甚:“说得好!想我沈砚之,当年虽历经坎坷,却终究是天命所归。林虎不过是个暂时占据皇位的过客,真正的皇家血脉,流在我儿身上!”
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丝毫未曾察觉,危险已在暗中悄然逼近。长安宫变的消息,因林缚封锁严密,尚未传到这偏远的柳州。而林缚在处置完苏清晏后,便立刻下令,派心腹刺客远赴柳州,务必将沈砚之秘密铲除——这个知晓皇家血脉丑闻的人,绝不能留。
子夜时分,柳州知府衙门一片寂静,唯有巡夜的士兵脚步声偶尔响起。十余名黑衣刺客如同鬼魅般潜入府中,他们动作迅捷,出手狠辣,沿途的守卫未及发出一声警报,便已倒在血泊之中。
沈砚之正在卧室中酣睡,梦中依旧是自己身着华服,接受百官朝拜的场景。突然,房门被猛地撞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杀气涌入室内。
“谁?”沈砚之猛然惊醒,正要呼喊护卫,却见几道黑影已扑至床前,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
“沈大人,黄泉路上,莫要怨我们!”为首的刺客声音冰冷,手中长刀直刺沈砚之胸口。
沈砚之瞳孔骤缩,心中的美梦瞬间被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翻滚躲避,长刀擦着他的肩头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沈砚之连滚带爬地起身,朝着门外狂奔,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奉陛下之命,取你狗命!”刺客们紧追不舍,刀光剑影在室内交织,将沈砚之的退路尽数封锁。
沈砚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美梦终究是黄粱一梦。他想起苏清晏腹中的孩子,想起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心中满是不甘与悔恨。他本以为自己是未来帝王的生父,即将享尽荣华富贵,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陛下?哪个陛下?林虎?还是林缚?”沈砚之一边躲闪,一边嘶吼着问道。他心中隐约猜到,长安定是发生了变故。
为首的刺客冷笑一声:“自然是大夏正统皇帝,林缚陛下!你这玷污皇家血脉的奸贼,死到临头还敢痴心妄想!”
林缚复位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沈砚之的脑海中。他瞬间明白,苏清晏恐怕也已遭遇不测,而自己,不过是林缚斩草除根的目标之一。
“林缚老贼!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沈砚之眼中满是怨毒,他拔出墙上悬挂的佩剑,想要做最后的抵抗。
可他终究是个文臣,即便懂些武艺,也绝非这些专业刺客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他便已是伤痕累累,气喘吁吁。
“无冤无仇?”为首的刺客嗤笑,“你与废后苏清晏私通,诞下孽种,玷污皇家血脉,此罪当诛!今日取你性命,已是便宜你了!”
长刀再次劈来,沈砚之奋力格挡,佩剑却被生生斩断。他踉跄后退,靠在墙上,看着步步逼近的刺客,心中充满了绝望。他想起了江南的桃花,想起了苏清晏含泪的眼眸,想起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一阵酸楚。
“我儿……我的孩子……”沈砚之喃喃自语,眼中流下悔恨的泪水。他后悔当初未能坚持带走苏清晏,后悔自己心存侥幸,妄图依靠孩子获得荣华富贵,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为首的刺客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手中长刀猛地刺出,穿透了沈砚之的胸膛。
“呃……”沈砚之闷哼一声,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刀刃,眼中的光芒渐渐涣散。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缓缓滑落在地。
临死前,他怀中的梅花簪掉落出来,滚落在血泊之中,那精致的梅花纹路被鲜血浸染,显得格外刺眼。这支承载着他与苏清晏过往的信物,最终见证了他的死亡。
刺客们确认沈砚之已死,便迅速清理现场,抹去痕迹,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周安发现沈砚之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报柳州府的官员。消息传开,柳州城内一片哗然。官员们虽不知沈砚之为何会被刺杀,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将此事上报长安。
太极殿内,林缚收到沈砚之已死的奏报,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将奏报扔在一旁,对陈忠说道:“做得好。此事到此为止,对外宣称沈砚之因操劳过度,暴病而亡。”
“属下遵命。”陈忠躬身领命。
林缚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心中的一块石头彻底落地。苏清晏已死,沈砚之已亡,那个玷污皇家血脉的孽种也随之消失,所有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被清除,皇家颜面得以保全。
可他不知道,沈砚之虽死,但他在柳州经营数月,已暗中联络了一些不满林缚统治的旧部。如今沈砚之被杀,这些人定会群龙无首,甚至可能引发叛乱。而远在北疆的林虎,若得知苏清晏与沈砚之的死讯,以及长安的所有变故,又会做出怎样的疯狂举动?
此刻的林缚,只沉浸在铲除隐患的快意中,却未曾察觉,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柳州的血,长安的雪,北疆的战火,终将交织在一起,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席卷整个大夏江山。而沈砚之的死,不过是这场风暴来临前的又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