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柏琳娜不得不承认,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容易忽视一些十分明显的东西。
明明想要的答案就明摆在奥米尼斯提及的赌约上,她却找错了重点,硬在两个学生身上寻找突破口。
但所幸一切没有偏离,她还是找回了那隐晦却又极为明显的重点——未来。
奥米尼斯提及的赌约,是他们围绕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所设的众多赌约中,周期最漫长的一个,这场赌约的输赢在无法被估计的未来。
甚至,这个赌约牵扯到的不仅仅是这两个小巫师之间的情感纠葛,还可能涉及他们如今越走越远,但在未来会激烈相撞的前进轨道——很明显,这也是一个会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早在格林德沃独自建立势力之初,塞柏琳娜就想过他和邓布利多时间关系差到不能再差的时候自己会做些什么——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不会站在高处执杖而立,毕竟他们天赋异禀,且头角峥嵘,还又拧又倔,很难不在各自的选择上一路走到黑。
她认为她会出手调解的。
至于是用什么方式调解……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只不过她有如此想法并不是因为这两个小子本身,而是为了可以平静生活的安稳的大环境。
所以毫无疑问,她到时候一定会拉个偏架,偏向于那位爱好和平的好学生。
而这位敏锐的好学生自然也是把她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对她未来的偏向毫不怀疑,不然也不会句句表露自己希望她早点“修剪树枝”,把格林德沃这条正气势汹汹高歌前进的路给斩断的心思——至少,别让他走那么快。
但也就像是她说的——还太早。
除却确实觉得现在没有必要之外,塞柏琳娜其实还抱着想要看看这两个小巫师未来会怎么发展,而她相信自己的行为会对他们产生影响,所以她选择暂时不行动。
尽管塞柏琳娜知道那涉及太多悲情、复杂、又别扭的情感容不得他人干预,但她也不觉得自己太过自大,毕竟对那两个小子而言,有太多事情可以放在感情之前了。就像他们自己说的:一切为了最伟大的利益。
这场刚刚起步的争斗,涉及太多东西,所牵扯的利益也各方各面。
能插手这场未来的争斗、影响最终利益的人不多。
而她,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原因有些不一样,但她确实是如奥米尼斯所说的,是最可以知道那场赌约结果的人,只不过现在的她还不能确定这个结果。
哗哗啦啦的水声有规律地跳跃着,餐具们自己在水池里洗澡洗得畅快。
塞柏琳娜仰起头,看向天花板,眼神缱绻,仿佛可以透过墙层看到沉睡的爱人。
她亲爱的奥米在向她隐瞒什么。
——塞柏琳娜很清楚这一点。
她不能否认有些自己有时候并不会对奥米尼斯完全坦诚。
她并不心虚地将自己的小心思称为爱情中必要的情趣,理直气壮地认为那些隐瞒会促进他们的感情——尽管她一直十分警惕奥米尼斯发现一些她并不能拿上台面的小手段。
可当情况反转,在奥米尼斯带着那令她喜爱的笑容说出违心的话、试图敷衍她的时候,她却无法保持平静了。
哪怕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爱人并非是出于恶意才隐瞒,她也会觉得心里压得紧,恼怒的情绪剧烈又沉闷。
尽管如此,她还是保持着足够富余的理智去思考了不足一秒,然后去认认真真感受了爱人的情绪——实际上,她很少这么做。
哪怕二十多年的练习让她将抽离情绪和灵魂、并看清楚它们运用得炉火纯青,仿佛是一个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她仍鲜少去感受奥米尼斯的情绪,她更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他,通过他的一举一动用自己的心去猜测他的想法,尽管这时常让她感到患得患失。
而且情绪的感知是比黑魔法更加邪恶的东西所给予自己的能力,塞柏琳娜深知奥米尼斯对其的厌恶,自然会尽量避免用在他的身上。
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在那不足一秒的犹豫时间里,塞柏琳娜有些懊恼地想——这对于他们感情的安稳来说是必要的。
于是她在感受到爱人有些慌张的情绪时,柔声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呢,亲爱的?”
奥米尼斯回答她说要改变主意时,塞柏琳娜感受到了他忽然变得紧张的情绪;她看得出他并没有那么信任自己的答案,也看得出他对于自己插手这两个小巫师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而当说起想要改成和她的答案一样时,那种情绪倏地弱了下去,可并没有消散;它带着浓郁的感伤沉寂在奥米尼斯的笑容中。
为什么呢,奥米?
你为什么会因为未来的事情感到伤心呢?
你在想象什么?还是说……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餐具们乖巧地自己跳入橱柜,塞柏琳娜站起身,离开餐桌,缓慢地踏上楼梯,走入卧室。
她站在门口,静静看着那些如丝线般的魔法痕迹,它们闪烁着浅蓝的光芒,静静盘绕在床边,虚虚缠绕在昏睡之人的身侧,似守护,也似禁锢。
她穿过那些魔法,走近床,垂首静静地看着爱人平静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沿,而满含浓郁爱意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那张脸。
塞柏琳娜微微倾身,抬手拂过奥米尼斯的脸颊,划过他脸上的痣,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然后,她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塞柏琳娜想,如果自己直接开口询问奥米尼斯他在隐藏什么,他大概也会想到是那太过突兀提及邓布利多和赌约的事情暴露的。
可实际上,早在奥米尼斯几天前清醒的那一瞬间,塞柏琳娜就觉得有些不对——或者说,是在他清醒之前。不然她也不会及时守在床边,对他突然的清醒毫不意外。
——她感受到了连接着两个灵魂的、古老复杂的、无法看到的那个魔法阵的波动。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当年在意识到奥米尼斯灵魂的问题之后,她第一件事是去找冈特家的那群败类质问,第二件事就是想怎么解决他灵魂的问题。
这两件事情对于塞柏琳娜来说都很轻松就能解决——当然,也是有一点小插曲,那就是第一件事的解决出了点岔子,让她不得不有了第三件应该做的事情:如何在隐瞒奥米尼斯本人那场暴行的真正动机为前提,解释自己的行为。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这是他们该的,能让马沃罗一家离开都是看在奥米尼斯的面子上……勉强加一个斯莱特林的面子吧。
第二件事的处理方式就更不用说了,对于一个从接触魔法不到一年就开始研究灵魂的,可以操控古代魔法的巫师来说,这件事情对于塞柏琳娜来说简直是得心应手,一开始的方案就想了好几个。
而最后,她选择了会被所有亦师亦友的守护者们反对的一个——当然,她到现在还瞒着呢——她改进了那捆绑古代魔法知情人的契约魔法,将自己的灵魂和爱人的灵魂深深捆绑在了一起。
这件事情她也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毕竟谁能保证她与奥米尼斯几百年之后在那里呢?
她可受不了离开奥米尼斯那灿烂的灵魂太久。
绑在一起,她就能一直找到他了,不是吗?
只不过,这个连接着二人的魔法阵从来没有发生过波动,就算她在明白奥米尼斯长时间昏睡是因为灵魂的问题之后去主动触碰那个埋于灵魂深处的魔法阵,也没能激起它的一丝异动。
可是那天,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魔法阵的波动,感受到了自灵魂深处传来的陌生的刺痛——尽管很轻很轻。
但也仅是那一次。
塞柏琳娜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与爱人额头相贴。
未来。
时间。
在意识到奥米尼斯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时,她不是没有想过时间魔法,只不过它在她脑中仅停留了一秒钟不到便消失不见了。
原因很简单,她觉得不行——十分笃定,毫不犹豫。
或许是因为时间魔法的弊端实在太多——她想,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时空不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她是想要和奥米尼斯永远相守,而不是一直远远看着他。
哪怕她知道自己思想坚定,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的自己都能坚守本心记住自己来自哪个时间,可以保证两个自己都不产生自我认知的错误,可也抵不过来自世界的规则——此消彼长。
无论是人还是物;是肉身还是灵魂;是魔法还是麻瓜们研究出来的那些可以与魔法媲拟的能量,都逃不过这个金科玉律。
给神秘事务司帮忙的时候她已经见多了这种时间上的悲剧。
她很清楚,如果真的走上了这条路,她会杀了自己的——不管是因为奥米尼斯,还是因为争夺自身生存的生机,无论哪个时间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或许杀掉刚刚入学时的自己是有可能的,那时对过往和未来都一无所知的自己虽然有存在的本能的警惕,但终究是无知无能的,很好糊弄和下手。
可杀了自己……未来的自己还在吗?
她不能去做这种没有把握且风险极大的事情。
但——实际上——严谨地说,时间魔法也不是不能用。
——只要改变的不是自己的时间,而是把所有时间都掰回到奥米尼斯身体无恙的时候,不就好了?
难道她未来做到了这一点?
塞柏琳娜笑了起来,轻轻的笑声在昏暗寂静的房间如涟漪一般层层荡开。
恐怕是备用办法——她在心里想——因为只要那个魔法阵有动静,就说明她最终还是用了和灵魂有关系的魔法。
只不过,她现在,毫无头绪。
“塞柏琳娜,塞柏琳娜啊……”塞柏琳娜抬起头,双手撑在奥米尼斯两侧,笑得灿烂,眼睛弯弯,语气亲昵又轻柔,“你可真是个自私的家伙,怎么能这么利用过去的奥米呢……你明明知道他在我面前完全可以毫无秘密可言,还要和他说未来的事情……”
塞柏琳娜的笑声里充满毫不遮掩的愉悦。
她确实可以做到杀掉自己,但也可以做到帮助自己呀。
时间是个环,可以回到这个时间段的塞柏琳娜,一定是现在的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什么时间的分支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塞柏琳娜。
所以,她一定知道魔法阵的波动,也一定知道自己产生了现在的想法——毕竟这也是她所经历的。
塞柏琳娜笑着,可眼眶却开始发酸。
她很清楚,如果利用了这个魔法阵,甚至还涉及了可能超越时间魔法规则的时间魔法……那么她的行为肯定不只是“治疗”这么简单了。
也就是说,她肯定会失去一段时间自己的爱人。
这可真是一个残忍的消息。
塞柏琳娜轻笑起来,抬手抚去爱人脸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