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给了小巫师们一点小惊吓?”
“别那么说,阿不思,那明明是惊喜。”深夜的黑湖旁,一身墨绿短袍的塞柏琳娜笑盈盈地看着身边穿着紫色睡袍、戴着星星睡帽的邓布利多,“真可爱啊,阿不思。但……很抱歉,打扰了你的睡眠。”
“我猜你是想说我多管闲事,不如去睡觉。”邓布利多斜了塞柏琳娜一眼。
塞柏琳娜不回答,只睁着那双透亮的浅棕如金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邓布利多轻叹一口气,眼神里充满担忧:“我没有别的意思,塞柏……只是……你知道的,我毕竟是霍格沃茨的校长,如果有人半夜忽然出现在学校——我肯定是要看一眼的。”
“别担心,阿不思。”塞柏琳娜安抚般拍了拍邓布利多的胳膊,眼神温和,“我没事……真的。相信我,阿不思。”
邓布利多垂眼,轻声“嗯”了一下。
“既然如此,你需要睡觉去了,阿不思。”塞柏琳娜轻轻一笑。
“我们可以一起回去,毕竟你的……住处,也在八楼。”邓布利多说着,率先转身,语气淡淡,“哦,如果你后半夜没有别的行程的话。”
塞柏琳娜被他的变脸逗笑了,无奈跟上:“当然,阿不思。我都已经回来了,事情自然是已经结束了的。”眼看着邓布利多又要开口,她笑着补充道,“接下来的时间,我是要休息的,目前来看……今晚并没有外出的想法。”
邓布利多咂了咂嘴,没再说话了,走出十几步后才又开口:“晚饭时,莱姆斯来询问我报纸上的内容是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算是,这是来自某个巫师的慷慨的帮助,我们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的好处。”邓布利多摇头晃脑,“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利用那个记者的。”
“大概是因为某位非法的阿尼马格斯女士很有眼色,也颇有胆识。”塞柏琳娜坦然笑道,“她明白弱点暴露前自爆投诚是最好的办法,也知道攀附谁才能让自己那些随心的言论持续地出现在报纸上。”
“哦……我还以为她的野心只有出名呢。”
“她只要出名就足够了。”塞柏琳娜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古费的位置坐得还是挺稳的。”
“是挺稳的。”邓布利多语气古怪地嘟囔道,“我就知道你没有一次外出是浪费的。”
塞柏琳娜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想要利用预言家日报确有其事,但威慑古费的同时获得了几位职员的自荐信是意外——但也确实有所预料。
“说实话,阿不思,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卡点赌我——”塞柏琳娜侧头看向邓布利多,“是因为怕我去阻拦西弗勒斯呢。”
“怎么会呢,塞柏。”邓布利多适时露出受伤的表情,“你一直都在说让我信任你,那我肯定是相信你的,怎么会怀疑你呢。”
塞柏琳娜顿了顿,仔细看了邓布利多几秒,而后展颜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天真的笑容:“别那么说,阿不思。我们都知道一开始我和你说了什么的——没必要这么试探我。”得到沉默的回答后,她垂下眼,继续笑着,“好吧……好吧,但无论如何,我确实是不会去阻止西弗勒斯的——无论今天他的行动是不是你打的障眼法——或者明天他才会真的去马尔福庄园询问什么的——”
邓布利多默默走着,任凭她怎么说也不接茬。
“我说真的,阿不思。不会阻止你们的——如果这能令你安心的话。”塞柏琳娜轻声说着,声音在寂静的城堡中回响,但最终只落入了她和邓布利多两人的耳朵,“别那么紧张,阿不思……别那么担心,我确实如今偶尔记忆不太好,但我还没有糊涂到那种程度——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你和我说过,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教授。”邓布利多还是接了茬,语气淡淡,最后的称呼却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问责——也确实如此。
“可我现在知道了。”塞柏琳娜笑看着邓布利多,眼中清澈一片,坦诚又真挚。
她在说——她在承认他有过的猜测——当时混乱不清醒的她,确实给重生的自己留了什么暗号。
面对一个这个关系亲近的狡猾的老斯莱特林的坦诚,邓布利多想:如果他是个天真的小格兰芬多,那肯定有所动容,话题就此打住,但可惜——他已经是个老格兰芬多了,还是个被某位小斯莱特林称为“狡猾”的老格兰芬多。
且不说上次“坦诚”之时塞柏琳娜就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就单凭这一次——刚才,他已经看出来了——塞柏琳娜就是在承认他的猜测,目的是让他放心。
他倒是真的想要放心,可心里对于塞柏琳娜、对于她所做事情的担忧,无法停止。
“我想,尼欧弗的画像这几天应该没有进入我的办公室。”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道。
“当然了,阿不思,菲尼亚斯他们把她拦得严严实实的。”塞柏琳娜继续笑着。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挑明谈论“校长办公室不再安全私密”的问题。
“看来办公室有了什么新的——我没发现的东西?”邓布利多的语气生硬起来。
“并没有,阿不思。”塞柏琳娜无奈地看着他,“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们都很聪明?”
“聪明……”邓布利多冷着脸揣起手,发出一声冷哼,“如果你是自己猜出了我的想法,你现在应该已经惊讶地说——”他的声音古怪起来,但学某人学得惟妙惟肖,“‘哦!原来你真是怎么想的啊,阿不思’。”
塞柏琳娜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停下脚步拉着邓布利多的胳膊笑得乐不可支。邓布利多的冷脸也没在这种情况下多维持几秒,他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叹了太多气了。
“所以你愿意真的坦诚一次吗,塞柏?”邓布利多很轻地询问道。
塞柏琳娜慢慢收了笑容,抬眼,于透过高高的窗户的月光下慈和地看向邓布利多,语气温柔:“当然,阿不思。我向来坦诚。”邓布利多没忍住闭了闭眼,眼珠子转悠一圈看向了一旁,“只是有的时候,确实是你们的行动太好猜测你们的想法了,阿不思……有的时候,事情不是做得隐蔽就足够了的。”
邓布利多看着一脸塞柏琳娜,思考几秒后倏地抿起了嘴,有些不服地闭了闭眼,而后出声:“那个家族,那件——东西。”
从去年圣诞之后,格林德沃就在他的提醒下调查如今仍旧跟随他的巫粹党中属于塞柏琳娜的眼线。但因为塞柏琳娜从去年一回来就把所有人的视线引到巫粹党,二人总觉得她在此埋了很深的东西,故而查起来便小心翼翼。甚至是格林德沃还借助来英国闲逛、放任巫粹党自行行动、联合会的穷追不舍——就算邓布利多鲜少管事,但他说到底还顶着会长的名头,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没有他插手——等几件事情来麻痹塞柏琳娜,让她以为格林德沃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查她埋的东西。
塞柏琳娜八月份一失去踪迹之后,格林德沃就回了纽蒙迦德去给这件事情收尾——但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因为,他们知道,塞柏琳娜还有只领结形状的眼睛在格林德沃身上呢,谁也保不准她忙碌的时候会不会看一眼。
两位能力阅历都顶尖的老巫师确信自己的行为毫无痕迹,他们可以在所有巫师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做到任何事情——包括瞒着塞柏琳娜。
但,就像是塞柏琳娜找到冠冕又将其放回原位一样,恐怕那件人骨,她也早就发现并做过手脚。说不定也像是他拿到手已经无害的冠冕一样,没了它的实际作用。
“所以那件东西——那个人骨——”邓布利多试探开口,却并未问全。
“不,那是真的。”塞柏琳娜依旧温和地看着邓布利多,充满笑意的眼睛就算不用摄神取念也将他看穿,“我也并没有动什么手脚。因为我不再需要新的东西,所以我回来后并没有去寻过,便更不会知道在我死后他们还会继续寻找——哦!原来那是个人骨啊,阿不思。”
——十分耳熟的、惟妙惟肖的语气。
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鼓起了嘴。
塞柏琳娜从未遮掩自己在做的事情,她只是不说而已。所以她知道依照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阅历和对她的了解,猜到她想要使用那个荒诞不经的“造神计划”并不是难事。
格林德沃就算再不想处理那些重新靠拢过来的家族的事情,也必须去处理。只要他接触过那个家族,就会知道这件时间久远但并非没有记录的事情。更何况,格林德沃还知道他们分家前和塞柏琳娜的接触。所以一旦这个家族的名字出现在巫粹党已经收整好的名单里,那么塞柏琳娜就会知道——格林德沃一定接触到了当年她所做的各种交易。
毕竟,格林德沃是那么谨慎——邓布利多也是。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就像塞柏琳娜刚才说的——“我们都很聪明”。
是啊,聪明。
他们确实都很聪明,尤其是塞柏琳娜。
瞧,就像现在,她什么都不用探寻就知道还有人给她留了块好东西——尽管她不再需要。
邓布利多有些丧气,感觉自己像是被摆弄的娃娃,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塞柏琳娜画好的格子中。
塞柏琳娜确实不在意他们的行动,因为不管他们有多少隐瞒,只要这些事情有她所预料到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
“看来……西弗勒斯是要白跑一趟。”邓布利多的手又往袖子里塞了塞,语气中的不悦十分明显。
“不会呀。”塞柏琳娜笑眯眯地看着邓布利多,“毕竟,我说不会有危险你是不会信的,小西弗勒斯这一趟能带给我们谨慎的校长先生一份安心——怎么会是白跑呢。”
邓布利多抿紧嘴鼓起上嘴唇,视线移到窗户上,不说话,心里决定自己根本没有听见这句怪里怪气的话。
塞柏琳娜见此,眼中的笑意中掺满了无奈:“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我一向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
邓布利多转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塞柏琳娜,看着她那张唬人的年轻的脸。
“教授。”他沉着声开口,“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是,你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会回来了,是吗?”
“不。”塞柏琳娜语气坚定地否定,神色也认真起来,“我没有骗你,阿不思。我确实是不知道自己会来到……这个时间。”塞柏琳娜顿了顿,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根据自己所感受到的邓布利多的情绪,语气笃诚地加了句,“我也没有想让你受到伤害的意思。”
邓布利多绷紧了身子,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并非有意让他给她收尸——其实邓布利多也明白这一点,不然当时她在麻瓜的院子里,就不会设下那么多的魔法,以至于他在破了几个月后才闯入。
“我现在做的,是我原本的最下策。”塞柏琳娜笑意浅淡,神色诚挚坦然。
“……一切留有后路,对吗?”邓布利多问道。
“是的。”塞柏琳娜抿了抿嘴,浓郁的笑意重新盈满那双透亮的眼睛,“很可惜,我终究还是要走这条并不算完美的后路。”
“不完美,就意味着不一定能成功,说明并不是一切尽在掌握——”邓布利多忍不住阴阳了一句,“说好的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呢?”
“后路……在变成真的计划之后,便会有新的后路。”塞柏琳娜重新笑得慈和,双眼亮晶晶地弯起来,“我早就和你说过啦,阿不思。你刚才试探我糊涂到什么程度的话,不就是答案吗——嗯,看样子我选择的‘后路’十分安全,没有隐患。”
邓布利多觉得,哪怕他现在是个总是想很多的老格兰芬多,也不能不承认现在的塞柏琳娜实在是太过真诚。她确实在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展示给他:告诉他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安全的;告诉他,他应该放心,而她也需要他的放心;告诉他,他需要做的只有看着她就好,看她成功或者——为她的失败兜底。
今晚,从始至终,她一直固执地与他对视的眼中,没有一瞬是失去坦诚的。
可是这对塞柏琳娜此人而言可以算得上是披肝沥胆的发言,却没有让邓布利多高兴起来——他更加忧心了。
邓布利多想,他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教授,您或许根本没有明白我真正的担忧是什么。”邓布利多略显严肃地看着塞柏琳娜,再一次问出了他曾经在那个充满阴尸的岩洞里,没有问全的话,“您放在汤姆灵魂里的,除了你的魔法,还有什么——别再用一个疑惑的表情回答我了,如果您真的想让我放心的话。”
塞柏琳娜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开口,最终,她轻轻展开双臂,如同在向邓布利多展示自己的短袍:“阿不思,这难道不明显吗?”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更弯了,“你早就在担忧我的精神状态了,而我也从未否认过,不是吗?而你我都清楚,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虽然一直知道这个答案,但邓布利多一直没有找塞柏琳娜明确过——或许是因为不敢,也或许是因为不愿意听到这个答案。
“教授——塞柏琳娜……”邓布利多长叹一口气,垂下头,闭上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你瞧啊,我怎么能够放下心。”
塞柏琳娜没有说话,只是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邓布利多恍然反应过来——她并非是不明白他一直的担忧是什么,只是她无法在这方面做出任何的承诺。
她所承诺的,一直是她所做的事情如何如何,从未说过她本身会怎么样。
女巫寒凉的体温透过并不厚实的睡袍传递到肩部,邓布利多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才刚入秋就已经觉得冷了。
邓布利多缓了缓神,睁开眼,掏出了一个盒子,一个塞柏琳娜眼熟的盒子——装着那对袖扣的盒子。
“我不需要。”塞柏琳娜收回放在邓布利多肩上的那只手,坚定地微笑拒绝。
“你需要!”邓布利多知道这个老女巫有多么固执,可凑巧,他也知道如何让这份固执产生松动,“你仔细想想,这对袖扣是怎么到萨鲁先生手里的?这真的是你和萨鲁先生之间谁先认输的事情吗?这真的不是奥米尼斯先生给你的关心吗?”
塞柏琳娜轻蹙起眉,有些不服地看向盒子。
邓布利多知道她有些松动,于是也顾不得欣赏她那难得的孩子气的表情,立即继续进攻。他放缓了刚才有些强硬的语气,轻声道:“奥米尼斯先生让我看着您,教授。我想现在你我应该都清楚,他让我看着您代表着什么——代表什么时候让我看着您。”
邓布利多看向拉起塞柏琳娜一直放在身侧的那只手——魔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手中,漂亮的绿色握柄被她攥得紧。
“您是厉害的,您也早就习惯了无声无杖魔法,时常拿着魔杖……或许也没那么习惯,是吗?”
塞柏琳娜抬眼,轻笑:“当我是哈利呢,用这种话哄我。”
“现在的哈利可不好哄。”邓布利多挑眉,“原本就聪明,现在完全是跟着某个老巫师学精了。”
“不止一个老巫师,那孩子很擅长观察周围的人。”塞柏琳娜反击道,“或许是跟其中某个老巫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疏忽有关——毕竟那样的成长环境。”
“……”邓布利多低头,直接把盒子放在塞柏琳娜握紧魔杖的手上——然后自己松开了手。
“!”塞柏琳娜立即轻抬手腕无声使用漂浮咒,而后冷笑着抬起另一只手接过盒子,“阿不思,我看你才是跟着某个老巫师学坏了。”
“嗯?”邓布利多低着头,半月形镜架搭在不正常的鼻梁上,双眼无辜地看着塞柏琳娜,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很明显对塞柏琳娜口中的“某个老巫师”进行了不符合她预期的特指。
塞柏琳娜:“……”
塞柏琳娜叹笑一声,低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盒子,而后沉默地收起。转身继续向楼上走去,好像不愿再和邓布利多说话。
邓布利多见此松了口气,抬脚跟上塞柏琳娜,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讨论起一开始的话题:“所以你后续还准备在预言家日报上传达什么?”
塞柏琳娜脚步不停,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西弗勒斯的一句话说得还真挺有道理的。”
“哦?那句话?”
“格兰芬多都是厚脸皮。”
“……”邓布利多咂嘴,“真难得,从你嘴中听见这么有偏见的一句话——但是他说过吗?”
“说过吧。”塞柏琳娜其实也有点心虚,但气壮,“格兰芬多的弱点我相信他都说过至少一遍。”
邓布利多沉默几秒后,小声道:“有道理。”然后接着继续问道,“所以预言家日报上什么时候再出现汤姆的大事情?”
“你大可以问得更直接一点,阿不思。”塞柏琳娜施舍给邓布利多一个眼神,“你知道的,只要我能回答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的。”
“哦……好吧,那请问——汤姆本体下一次融合灵魂碎片是什么时候?”
“很可惜,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邓布利多:“……?”
塞柏琳娜开心地笑了起来:“下一次恐怕得看小汤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给他准备的小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