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夜晚的风还是冽的,天文塔上,老年巫师的长发长胡子长袍都被冷风吹起,但他只是揣着手,放任它们飞着,自己安静地站在塔边,看向远处。月光在他的半月形的镜片显出冷调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更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而他身边,是与他同样看向远方的幽灵。
忽地,邓布利多察觉到一股热意从身上传来,紧接着,一只提着一个包裹和一个小盒子的手出现在他的身侧。
“之前答应你的蛋糕。”塞柏琳娜向邓布利多递了递那个小盒子,接着又将包裹直接塞到邓布利多怀中,“这个是西茜自己做的点心,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就给你带了点。”
“西茜……哦,你去了马尔福庄园。”邓布利多挑着眉接过包裹,又提过那个小盒子——上面有着麻瓜技术而成的图案,以及德语——然后他慢慢压下了眉,“看来你还出了趟远门。”
“毕竟说好帮你训一下某个试图让你牙疼的人的——”塞柏琳娜向着身后楼梯之下看了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站在邓布利多身边,淡淡的奶油香甜顺着风弥漫她的鼻腔,“但是没想到你自己在这里给自己增加牙疼的风险。”
邓布利多疑惑了一瞬,然后恍然地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也没有很浓啊……哦……你一定是碰到了哈利他们……小孩子们就是鼻子好用。”他解释道,“但我并没有吃什么别的东西,身上的甜味应该是从厨房带出来的吧,毕竟我今天晚上从厨房待了很长时间,小精灵们做了不少的蜜蜂松饼和蛋糕。”
“厨房?”
“是的,塞柏。毕竟我是霍格沃茨的校长,需要照顾到每一位职员——小精灵们也算的。”邓布利多笑呵呵地看向塞柏琳娜,“我几乎认得每一个在霍格沃茨的小精灵。”
“真是称职又有自制力的阿不思。”塞柏琳娜冲着邓布利多微笑夸赞,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已经看向自己的幽灵,“晚上好,巴罗。”
“晚上好,塞柏琳娜。”血人巴罗绅士地冲着塞柏琳娜点头,然后往天文塔外飘去。
“你要回去了吗?”塞柏琳娜问道,“不再多聊一会儿吗?”
“不了。”血人巴罗的情绪明显比平时更加低沉,空洞的眼神变得飘忽,“今天……已经说的……足够多了。”
说罢,血人巴罗就一边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一边飘向了楼下。
“看来皮皮鬼今天晚上又要提心吊胆了。”塞柏琳娜轻轻摇头,“你和都和他聊了什么,怎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也没什么。”邓布利多耸了耸肩,“只是聊了聊他和拉文克劳女士的过去。”
“哎呀,你已经知道海莲娜的身份了呀。”塞柏琳娜笑眯眯地看着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无奈轻叹:“你早就知道了吧,今天中午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身边有着几位其他的幽灵呢。”
“你怎么就笃定他们会告诉我呢?”
“我只是笃定你肯定提前和他们说过了。”邓布利多笑得温和,“毕竟你都故意挑起我的好奇心了。”
“我没有。”塞柏琳娜坦然一笑,“我只是觉得你会很容易地猜出汤姆把拉文克劳的冠冕藏在哪里了,所以我觉得你亲自听一下海莲娜的说法会比较好。”
“嗯……这样啊。”邓布利多扭头塞柏琳娜,“那你觉得我现在知道了吗,塞柏?”
“或许已经知道了?”塞柏琳娜轻笑一声,“毕竟小精灵们可是能直接去霍格沃茨的很多地方,说不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呢——对吧?”
“哦,你为什么会觉得在霍格沃茨呢,塞柏?”邓布利多挑起眉毛,“拉文克劳女士可只告诉我了汤姆从她那里知道了冠冕的所在地——哦,当然,当然……你都找到汤姆本人了。”
“并不是,阿不思。”塞柏琳娜耸了耸肩,“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毕竟你平时并不常去厨房,不是吗?”
“可你只是回来了几个月,不能这样下定论。”
“但是——”塞柏琳娜无奈地笑了笑,“你都说了,阿不思,幽灵们和我关系好,他们总是向我说很多事情的。”
“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知道今天晚上我都去厨房做了什么呢。”邓布利多垂眸,眼镜挂在他古怪的鼻梁上,眼睛毫不遮掩地看着塞柏琳娜,“毕竟你都没仔细问,就相信我没多吃蛋糕了。”
“我只是相信你不会撒谎而已。”塞柏琳娜一顿笑意浓郁起来,“但是说到厨房,我确实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问完海莲娜后很快就确定在霍格沃茨,并去厨房询问小精灵们了呢?”
听着塞柏琳娜把话题引开,邓布利多笑了起来,顺着她的问题回答道:“好吧……塞柏,你还记得我一开始和你说的,黑魔法防御这个职位的教授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吗——哦,忘了,你现在就是在这个职位上,应该已经有所感受了。”
“诅咒。”塞柏琳娜低头,似是随意挥手般抬了抬手,浅金棕色的眼睛深处映出两道交缠的魔法痕迹,“不强,但牢固,很有小汤姆的风格。看样子被拒绝这个职位后,这孩子怨气不小呀。”
“你知道他求职过?”邓布利多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又明白过来,“也是,老马尔福先生应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阿布拉克萨斯只是给了我准确的时间,我当时在查完小汤姆的记忆之后,就知道他看到了不少这个职位的好处——哦,所以你是认为他在向你求职的时候,把冠冕放回了霍格沃茨——”塞柏琳娜的脸上透出几分调侃,“就在眼皮子底下啊,校长先生。”
邓布利多略显郁郁地看了塞柏琳娜一眼,然后道:“他那天晚上的目的,确实不像只是来求职的,但我当时并想不出他的另一个目的。后来知道魂器之后……我立即就想到了当时那晚了。”邓布利多声音低低地叹了口气,“今天从拉文克劳女士那里套出话之后,我就觉得既然有了明确的样子,那么无处不可去的小精灵们,或许是见过的,所以就去问了。”
“那结果呢?”塞柏琳娜歪头看他。
“还在寻找。”邓布利多无奈地看着塞柏琳娜,“这可是好多年呢,而且霍格沃茨这么大,你总要给他们一些思考和回想的时间吧。”
“也是。那——”塞柏琳娜笑着又向邓布利多靠近一步,“你是怎么让海莲娜松口的?之前一听是有关于汤姆的,她就几乎什么都不和我说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冠冕已经被他做过手脚——”邓布利多顿了顿,在塞柏琳娜注视中连声道,“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从阿尔巴尼亚森林里找到汤姆的主魂的,还是亲自确认过才让那几个人去的……哎呀……看来——”他挑起眉,刻意拉长了音调,“你利用西弗勒斯那张清单,走了不少地方啊。”
“不能怪我。麻瓜的交通工具总需要停下再起飞的,我总不能在等待的时候原地不动吧。”塞柏琳娜面露无辜。
“好吧,这并不怪你。”邓布利多无奈地笑了笑,转回了话题,“其实,拉文克劳女士确实并不想告诉我的,但,我用了一些……嗯……不太好的手段,我提到了你告诉我的只有结尾的故事。”
“哦,梅林,你向一位女士讲述了她的追求者杀害她的故事——”塞柏琳娜眉毛挑得高高的,然后又迅速放下,“所以你今晚是来传话的?看巴罗的样子……海莲娜一定是说了很严厉的话。”
“严厉……我其实觉得还好。”邓布利多转回身,再次看向了远处的黑夜。
意识到邓布利多的情绪不太对,塞柏琳娜顿了顿,视线在邓布利多手中的蛋糕盒子上停留一瞬,接着顺势转移到了自己来时的楼梯下。
沉默几秒后,塞柏琳娜小声开口道:“或许……你愿意告诉我海莲娜说了什么吗?”
“哦,塞柏……这当然可以说。”邓布利多微微眯眼,“她说——‘他为了悔罪,至今还戴着镣铐,他是活该’,她一直在记恨他。”他顿了顿,然后发出一声很浅的笑声,“所以,这才是我没有在霍格沃茨里见过他们有过什么交流的原因吧——毕竟他们见面肯定会让血人巴罗变得更加血腥,这可不能在学校里展示。”
“我想是的。”塞柏琳娜正对邓布利多的侧脸,看着他,却没有从他调侃的语气中察觉出任何轻松,“毕竟巴罗属于纠缠骚扰,海莲娜可从未爱过他,而且说不定是在是生前就怨恨他了。”
邓布利多沉默几秒,只看着远处,似乎真的在在那模糊的黑夜中看到了什么风景。
半晌,他才轻声询问道:“所以你认为……如果拉文克劳女士爱过血人巴罗,她就会原谅他了吗?”
塞柏琳娜微笑着抬起手,力道略重地用指节敲了下邓布利多的头,然后在邓布利多不解转头时冲他笑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开始在奇怪的地方和自己死犟呢?你在想什么啊,阿不思,这可是杀身之仇啊,怎么可能原谅!”
“塞柏……血人巴罗的悔罪之心确实真诚又强烈,如果他对拉文克劳女士的罪行没有那么……”邓布利多轻轻蹙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叹了口气。
看到邓布利多那身上繁多冗杂的情绪,塞柏琳娜笑意变浅,抬起胳膊将双手放在邓布利多脸侧,捧着他的脸让他低头看向自己。
“阿不思,无论巴罗对海莲娜做的事情是不是那么严重,只要是伤害,那么我认为海莲娜就不能轻易原谅他——”塞柏琳娜看着邓布利多,面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但眼中却极为认真,“就算巴罗是真的诚心悔过。”
邓布利多呼吸变得缓慢。
“阿不思……你知道的,我曾和奥米把塞巴斯送进阿兹卡班,而且我猜你之后肯定也知道了我的目的没有那么单纯——至少不是奥米说给魔法部的那种正义说辞。”塞柏琳娜笑了笑,大拇指指肚轻柔地抚着邓布利多脸上的皱纹,“而且我承认,我当时确实有想让奥米身边只有我一人的阴暗的想法,但其实更多的还是……他让奥米难过了,你应该知道那种感受——”
塞柏琳娜顿了顿,然后垂下了眼。
“抱歉,阿不思,我无意让你想起难过的糟心事,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一些行为十分无耻,只是——我确实看不过去奥米的伤心难过,可是塞巴斯也确实是我的朋友,不是那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所以——”
“塞柏。”邓布利多抱着怀中的东西由双手抱着改为用胳膊圈住,然后将那只空出的手握上了塞柏琳娜放在他脸颊上的手上,接着冲她温和笑道,“没关系,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塞柏琳娜抬起眼,仔细看着邓布利多笑起来皱纹更深的脸,而后双手将他向着自己轻轻一带,让二人更加接近。
“不,阿不思,你没有明白,听我说完。”
塞柏琳娜脸上的笑容淡到几乎微不可察——邓布利多愣住了。
“他的行为伤害到了奥米,所以我认为他应当受到惩罚,而惩罚的结束时间,我全看的奥米的心情——哦,还有安妮的状态。”塞柏琳娜直视着那双在镜片后的天蓝色眼睛,“海莲娜收到了伤害,她能否原谅巴罗,什么时候原谅……都要看海莲娜自己是否已经对那些伤害不再感到痛苦——这种事情的决定权,永远在被伤害的那个人身上——所以,一切都是看她,阿不思。”
透过那双在夜里颜色很浅,但存在感却更高的浅金棕色眸子,邓布利多感受到了明确的意愿,她确实如她所说那般所想——
“我不认为海莲娜可以以任何其他人……或者什么外界的理由,就去选择原谅巴罗。同样的,巴罗有没有被原谅,和他本人的悔过关系不大,他的罪过是他的事情——但也是逃避,所以我认为,你传递给他海莲娜的话,是超级正确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应该问一问,不是吗?”
邓布利多垂下眼,避开去直视那双眼睛,但握着塞柏琳娜手的那只手,却紧了紧。
“海莲娜虽然说自己愚笨,但她再怎么样都是拉文克劳的女儿,她其实是很聪明的。她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才是自己应该做才是正确的。”塞柏琳娜语气变得柔和,笑意回归的同时眼中也多了些许慈和,“阿不思,你也很聪明——你和她一样知道自己想要的,也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不是吗?”
邓布利多笑了,贴了贴塞柏琳娜的手,同时颇为无奈地叹道:“教授啊……”
“怎么了,我最喜欢的学生?”
邓布利多笑出了声,抬眼,无奈地看着塞柏琳娜:“您还是那么能说会道。”
“哦,好吧,你又不相信这句话了。”塞柏琳娜笑着轻轻拍了拍邓布利多的脸,接着拿下双手,一手反手握住邓布利多的手,另一只手扯了扯他胡子上的蝴蝶结,“看看自己吧,阿不思,你每天细心打理胡子的时候,有没有在镜子里多看看自己——多优秀多伟大的人啊,怎么就不能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了呢?”
邓布利多顿了顿,感受着从二人相握手上传来的温凉,轻轻应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多看看自己的。”然后他又笑道,“看样子年轻的身体也受不了冷风呢,塞柏,你手太凉了。”
“说得也是。”塞柏琳娜收回了自己的手,笑盈盈地双手背在身后,掂了掂脚,同时向着邓布利多点头,“那么我先回去休息了,校长先生,毕竟我是个背负诅咒还要早起上课的黑魔法防御教授。”
邓布利多失笑,连忙点头。
塞柏琳娜立即笑着转身,斗篷被她的动作划出一个弧度,接着随她走路而微微飘动——接着随她下了几阶楼梯而停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今晚,确实是爱情故事了呢——好吧,也算是杀人故事。”
塞柏琳娜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走下了楼梯。
直到她的脚步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才渐渐从天文塔的平台下走出,踏上楼梯,走向邓布利多。
因为牵扯到魂器,所以邓布利多上午在海莲娜·拉文克劳那里得到伏地魔曾在她口中得到冠冕的消息后,就找了斯内普,并给他看了当年伏地魔来找他求取职位时的记忆,然而两位都和伏地魔有过很多接触的人一致认为——藏在霍格沃茨的那个魂器,应当就是拉文克劳的冠冕——或许是挑衅,也或许只是对自己的自信或者别的什么。
但总之,二人的理智和直觉都告诉他们了这个答案。
于是邓布利多就去了厨房寻求家养小精灵的帮助,果不其然真的有小精灵无意间见到过,只是她还以为是仿品。思考之后,哪位小精灵最终把地方锁定在了有求必应屋,只是口令并不得知。最后还是一位父亲也曾是霍格沃茨的小精灵的小精灵说,他曾听他的父亲说过,有一间专门藏东西的房间——所以斯内普就环绕“藏东西”这几个词,试了好几十句口令,最终打开密室,在那位见过冠冕的小精灵的帮助下找到了冠冕,并用塞柏琳娜曾经给他的炼金布袋,保存了起来。
最后立即来找邓布利多时,却发现对方在和一个斯莱特林的幽灵十分默契地在看着远处沉思。
斯内普当场就顿住了,但再次抬腿时,却发现邓布利多忽然转头看向自己,并用手势示意自己不要过去,于是他安静地躲进了平台之下,并被邓布利多施上了一层魔咒。
而后不到一分钟,塞柏琳娜走上了天文塔的顶层。
“她发现我了。”斯内普说着,向邓布利多递过去一个袋子——然后又沉着脸接过了邓布利多递过来的包裹和蛋糕盒子。
“哦抱歉,先帮我拿一下,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接过袋子,然后面带促狭地冲斯内普眨了眨眼,“她从一开始就看到你了,我的魔法可瞒不过她。”
邓布利多拿出了袋子里的东西——一顶形状像一只鹰展开的翅膀的头冠,翅膀的尖端还镶嵌着一颗蓝宝石,但那宝石看着极为暗淡,在月光之下没有一丝光泽。
“我看着表面没有黑魔法,但还是依照你的话,用塞克瑞给的袋子装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笑看着斯内普,接着把那个袋子收起,又从斯内普怀中拿过包裹和盒子,并发出邀请,“要来我办公室吃点心吗?哦,我想你肯定在马尔福家吃过纳西莎做的点心的……真的很好吃吗?塞柏都能单独给我带回来一份。”
“我没吃过——就算我吃过,我也不会去你那个充满甜味的办公室吃这些让人甜到怀疑自己是否能见到梅林的蛋糕。”斯内普瞥了眼邓布利多,“而且我认为,您亲口定下的那位强大的魔药教授小助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动用过她的长时间都没有触碰过魔药的坩埚……去给您熬制健齿魔药。”
“哦……别提了,西弗勒斯。”邓布利多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收起了今晚品尝点心和蛋糕的心思,“看来只能当明天的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