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
顾长安拉起还有些紧张的少女,向着院外走去。
“先生,”走在竹林小径上,李若曦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我穿这件,会不会太简单了?”
“简单?”顾长安低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纤细的身影在晨光下的翠竹映衬下,愈发显得清丽出尘。
他笑了笑,伸手将她发间那支银质蝶簪扶正了一些。
“穿什么不重要。”
少年的声音似晨风拂过竹叶。
“看的是,穿在谁身上。”
……
讲武堂前,早已是人山海。
往日里清静的书院,今日仿佛变成了山海城最热闹的庙会。各宫学子泾渭分明地占据了广场的各个区域,交头接耳,翘首以盼。
顾长安没有去前排人多的地方挤,而是轻车熟路地领着李若曦,绕过人群,来到了广场西侧一处临湖的柳荫之下。这里地势稍高,又被几块假山石巧妙地遮挡,既能将整个广场的动静尽收眼底,又不会被过多的人注意到。
“坐。”
李若曦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远处高台上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还是有些紧张。
“先生,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顾长安干脆直接躺了下来,枕着手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多累。离得远点,看得才清楚。”
他刚躺下没多久,苏温便摇着扇子,笑着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两人身边坐下。
“顾兄倒是会挑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钟鸣响彻整个青麓山。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掌院张敬之陪着稷下学宫的大祭酒,以及那一行二十余人的北周学子,缓步走上了高台。
他们并未像传闻中那般张扬跋扈,反而个个神情肃穆,步伐整齐划一,行走间自有一股军人般的铁血之气。
宇文成都一袭玄衣,手按佩刀,目不斜视。赫连虎则像一尊移动的铁塔,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而在队列之中,一位身穿浅紫色大唐襦裙的少女,身段高挑,婀娜有致,虽未蒙面纱,但神情清冷,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气,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快看!那个紫衣的姑娘,身段可真好……”
“确实不俗,有几分异域风情。不过……”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要说容貌,我倒觉得,还是咱们书院那位格物宫的李师妹更胜一筹,那才叫真正的仙气。”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我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带劲儿的!”
高台之上,拓跋宏正领着宇文成都,由张敬之陪同,与书院各位夫子见礼。他一边走,一边有些纳闷地对宇文成都小声嘀咕。
“三哥,有点不对劲啊。”
“何事?”
“你看咱们殿下,”拓跋宏朝着萧溶月的方向努了努嘴,“咱们殿下在北周,那可是艳冠王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遇?你看这帮青麓书院的家伙,看了两眼,怎么就没反应了?”
宇文成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微微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皇妹的容貌有多惊人,今日这般场景,确实反常。
就在两人疑惑之际,拓跋宏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广场的角落。
然后,他就愣住了。
只见湖边的柳树下,一个少女正侧着身子,很认真地在为身边那个懒洋洋的青衫少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领。
拓跋宏的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
虽然只是那么一眼,但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与此同时,苏温正看着那紫衣少女好奇地问顾长安是否听说过稷下学宫是否有这一号人物。
“苏兄,”顾长安听着耳边的议论声,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对着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上众人的苏温,调侃了一句,“什么女子,竟能引得我们苏大公子如此注目?”
苏温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顾兄说笑了。在下只是好奇,这北周一行人,究竟是何来路。”
他碰了个软钉子,只能将目光转向了旁边那个正襟危坐的李若曦。
“那……李姑娘以为呢?”
李若曦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仿佛已经睡着的先生,定了定神,才轻声回答。
“苏公子说笑了,若曦只是个新生,不敢妄议。”
“先生给我的那本《北周风物志》上说,稷下学宫,崇尚军功与实效,其学子多出身将门,性情刚猛直接,不喜繁文缛节,辩论之时,亦好直击要害,以势压人。书中还说……”
少女正准备继续往下背,躺在地上的顾长安却忽然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吵……”
李若曦的声音戛然而止,小脸瞬间就红了,连忙对着苏温歉意地笑了笑,不敢再多言。
苏温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他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位顾兄面前,什么稷下学宫,什么江南大势,怕是都比不上安安稳稳地睡个回笼觉来得重要。
高台之上,冗长的欢迎仪式终于进入了尾声。
掌院张敬之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传遍整个广场。
“为促我大唐与北周之文华交流,经两院商议,自今日起,稷下学宫的诸位同窗,将入我青麓各宫,随堂听讲,为期半月。望我院诸生,能与远来之客,教学相长,互帮互助,共研学问大道!”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将所有人的期待感都提了起来。
“半月之后,书院将循三十年前之旧例,于此地,设‘问道’三场!以文、武、格物之道,与我稷下同窗,友好切磋,共证所学!”
话音落下,广场上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终于要来了!”
“半个月后!不知谁能代表我院出战!”
在这片嗡嗡的议论声中,顾长安终于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对身边还沉浸在震撼中的李若曦说道。
“开场白说完了,挺没劲的。走了。”
“啊?”李若曦回过神,看着台上正与稷下大祭酒相谈甚欢的张敬之,又看了看广场上那些激动不已的同窗,有些不解,“先生,这就……走了吗?不多看看吗?”
“一群人站着说客套话,有什么好看的。”顾长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他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李若曦那双写满了“还想再看看”的眼眸,终于还是松了口。
“行了,知道你好奇。”
他指了指藏书阁的方向,又指了指竹林小院的方向,给出了两个选项。
“是去藏书阁,自己找点有意思的书看;还是回小院?”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提醒。
“我记得,萧先生今日,好像要派人把另外两个县的资料送过来。那可比站在这儿听人念经,要费脑子多了。”
李若曦被先生这番话说得脸颊微红。她知道先生是在迁就自己,但心中对那份正事的责任感,还是瞬间压过了看热闹的好奇心。
“我们……我们还是回小院吧。”少女站起身,小声地说道,“正事要紧。”
“真不看了?”顾长安挑了挑眉,故意逗她。
“不看了。”李若曦摇了摇头,没有半分不舍。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长安终于笑了。他没有再多言,只是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在周围学子们那惊愕与羡慕的目光交织中,悠哉地穿过人群,向着竹林小院的方向走去。
苏温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个并肩离去的背影,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而高台之上,正与谢云初客套的拓跋宏,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那一幕。他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