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浴室门打开,侓欲清先走出来,紧接着白未曦拉着一旁害羞的槐安又进去,正瘫在沙发上刷手机的向黎不经意地抬头,瞬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眼睛瞪得溜圆,连手机里刷到的搞笑视频都忘了笑。
侓欲清身上是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棉麻不规则短袖衬衫,款式极有设计感,但上边没有任何冗余装饰,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下身是一条同款卡其色亚麻不规则长裤,较为宽松,衬得她的腰身纤细、腿型修长。这一身装扮,将她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莫名的居家的、温和的质感。略显宽松的衬衫面料柔和了五官的凌厉,微微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她没有束发,墨黑的长发只是用一根最简单的深色发绳在脑后低低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身上的新衣物还有些不适,正下意识地轻轻拉扯着衬衫的领口,那个细微的动作,配上她略显困惑却依旧平静的眼神,莫名地…
向黎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词:人妻感!
是一种收敛了所有锋芒、带着点不经意的柔软和温顺的气质。仿佛侓欲清并不是那个对人总是温柔又疏离的尊者,而只是一个刚刚下班回家、换上了舒适居家服的…嗯,美的雌雄莫辨的伴侣。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向黎心跳都漏了一拍。
紧接着,槐安也有些拘谨的走了出来。她穿的是一件简单宽容有些短的t恤,下身是一条水洗蓝的不规则牛仔裙,遮挡了一条腿的同时也露出一条笔直白皙的长腿。脚上踩着一双简单的白色帆布鞋,穿着短袜,露出纤细的脚踝。
她的长发包扎,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脸上因为刚洗过脸,还带着水汽,素面朝天,却充满了青春的腼腆。她害羞的低头扯着自己身上刚刚盖住肚脐的t恤,又不适的看向脚上的帆布鞋。但在目光看向侓欲清的时候,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好吧!这个时代的衣服也没有那么不好,这样的师父也好好看哦!
侓欲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她走上前,伸手为弟子整理着裤子,都已经露腰了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衣服真的能穿吗?’
“槐安,衣冠贵整肃。今青丝散漫,终非宜也。且近前,为师为你绾发。”侓欲清替人整理好衣服后还是有些不满意,看着槐安半披着的头发,在外人面前如此像什么话!
“漂亮姐姐,这个发型不好看吗?我专门给她做的…”白未曦就听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段,大概意思就是不满意这头发,她觉得挺好看的又温婉又大气。
槐安被这样一说更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却乖乖站着没动。白未曦和她说这个发型在这个时代很常见,但是在她们那里只要及笄都要将头发梳起来,不可随意披散下来的。
“不用重新绾吧?这样就很好看啊?侓姐姐觉得不好看吗?”向黎坐在沙发上制止了侓欲清的动作,经过一天的紧急培训,她倒也发现这两位是个好脾气的主了。
“好看,可…如此衣不蔽体,发丝凌乱,有失礼教。”侓欲清倒也不是真的古板,平日里两个人在青竹峰偶尔也会一个不注意,发髻歪了或者外衫松了,但是在外人面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哎呀~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定,那个世界礼教严苛的让人烦死了,都来到这边就入乡随俗了~”向黎推着两人就往外走,优优还没充好电,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她俩尽地主之谊,好好带这两位客人参观一番。
……
夏日的云台山,草木葱茏,游人如织。向黎和白未曦带着这对师徒,一路往景区内走。
一踏入红石峡,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赤红色的岩壁如同被巨斧劈开,高耸陡峭,峡谷深邃,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脚下的栈道紧贴着崖壁蜿蜒,一侧是奔流不息的溪水,碧绿清澈,撞击在赭红的岩石上,溅起雪白的浪花。
侓欲清的脚步明显放缓了。她那双看惯了青城山云雾青松和青竹峰劲竹遮日的眼眸,此刻映着这北方山脉特有的雄浑与炽烈色彩,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她不再像是研究符箓与阵法一般,时不时停下,修长的手指虚抚过那粗糙的红色岩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不同于灵气的、厚重苍凉的地脉气息。她俯身仔细查看岩层断裂面的纹路,眉头微蹙,似乎在心中推演这地貌形成的万古时光。
“此岩赤红若火,纹理峥嵘,非千万年水火雕琢不能至此。”她低声对身侧的弟子说道,语气是纯粹的探究,“虽不及归虚台与杏林居的炎晶但外形倒是大差不差。”
槐安安静的听着侓欲清的分析,也上手触碰了一番,确实没有炎晶的效果。她趴在栈道的栏杆上,探出身去,看着脚下深潭如碧玉,溪流如白练,忍不住惊叹:“师…姐姐你看!下边的水像翡翠一般。” 她回头看侓欲清,眼睛亮晶晶的,倒也开始享受这次意外的惊喜了。
至于姐姐这个称呼则是之前向黎说这个时代叫师父很奇怪,她又不敢直接叫名字,只能叫姐姐,虽然这样叫也是她占了便宜就是了。
白未曦在一旁低声对向黎解释着丹霞地貌的成因,向黎则有点心不在焉。她看着前方那对师徒--一个沉稳研究地质,一个粘着对方、与对方分享喜悦。
真是令人羡慕啊!
只不过四人并没有戴什么遮挡的东西,导致周围有不少人在看她们,甚至有些已经在小声询问是哪位明星了。
‘看来不能待太久了…’向黎看着对于周围目光浑然不在意的两人,该怎么说呢…该说真不愧是书中一心为天下苍生的人吗?包容力真强啊!她都有点想逃了…
穿过重重山峦,还未见瀑,先闻其声。那声音初时如闷雷滚动,越往前走,越是震耳欲聋,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至。转过一个山坳,云台天瀑 的全貌豁然展现!
巨大的水幕从三百多米高的悬崖绝壁上轰然坠落,势如银河倒泻,声若崩雷裂帛。充沛的水汽化作漫天白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狂风裹挟着冰冷的水粒,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游人的衣衫。
风一吹,水珠撒到槐安身上,槐安眉头一皱正准备伸手在面前弄个灵气护盾挡在几人面前,就看到一把伞出现在头顶。
“用不着…用不着,把手放下。”向黎一边递伞一边说,这么多人呢!低调一点不行吗?
侓欲清亦是身形微顿,仰头望去。她的瞳孔之中,倒映着那接天连地的巨大白涟。这并非青城山间那些灵秀飘逸的瀑布,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蛮荒的、来自大自然的绝对力量展示。她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轻微震动,听着那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轰鸣,原来没有灵力的世界,也会有这样的风景吗?
她反手握住弟子冰凉的手指,将槐安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半个身子为她挡去大部分水雾。侓欲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瀑布,任由水汽浸湿了她的发梢和衬衫。
真想让师姐和师父她们也来看看…
向黎和白未曦打着伞,还被淋得够呛,看着站在最前方打着伞担心淋到人槐安,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向黎直接学着侓欲清搂槐安那样去搂白未曦,手刚碰到白未曦的腰,下一秒优优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
‘滴!检测到周…围有主角光环!该个体已仇视…宿主!请宿主小…心。’优优说完这句话就仿佛耗尽了电量,直接关闭了面板。
向黎猛然看向周围,已经觉醒的主角光环和未觉醒以及她和这对师徒故事差不多完结的主角光环可不一样啊!还是仇视!不是!她干嘛了?
手臂在颤抖,不…不对!不是她的身子在颤抖,而是她搂着的白未曦,此刻在颤抖,连带着她的手臂一起。
下一秒四人就出现在她的大平层中,白未曦整个人都在发颤,惊魂未定的看着周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瞬移吓的。
“抱歉,刚才突然感受到一股恶意,又看到白小姐这副样子,便直接传了回来,放心,留有幻阵,不必担心会被发现。”侓欲清淡淡道,她手中的阵盘发着微弱的光,槐安站在她身旁,顺势扔出几张符箓探查周围。
“玄煞神君…是您对吗?我明明只供奉了几个苹果,您还是来了!”白未曦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扑倒跪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的大滴大滴往下落,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再无之前在几人面前那副从容的样子。
向黎直接被吓了一跳,槐安和侓欲清倒是见多了这种场景,侓欲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叫她神君,但还是弯腰,温柔的将人扶起来。“慢慢说,不必急。”
“那个人!她疯了!她停了我的卡,搞黄了我的工作,我的养母被她送到了国外,她不许我见。她要我成为她的玩具,可…可我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啊!”白未曦紧紧的攥住侓欲清的手腕,眼中的惊恐已经溢出。
槐安看到白未曦的动作,撇了撇嘴,然后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白未曦,给人吓的连忙松了手。
向黎:‘姐…你的主角光环是被强制爱那一方?那刚才看提示的那位不会是…优优!!!!你去哪了!!!’
侓欲清静立窗边片刻,仿佛在凝视窗外那片陌生的光海,又仿佛在感知着什么。良久,她转过身,步履无声地走到仍跪坐在地、情绪尚未平复的白未曦面前。
她垂眸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对方过往所有的不甘、挣扎与此刻的卑微祈求。她看得那样专注,以至于连一旁的向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觉得这目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重量。
终于,侓欲清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并无灵光闪烁,动作也并非绘制符箓时的迅疾,反而带着一种沉凝的、近乎庄重的意味。她就用那修长的食指,在身前的虚空中,极慢、极稳定地划动起来。
随着她指尖的移动,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涟漪荡开。并非朱砂的鲜红,而是一种极淡、近乎透明的金色光痕,随着她指尖的轨迹,在空气中凝结、显现。那笔画古老而复杂,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韵,每一笔落下,都让周围的空气微微震颤。
向黎瞪大了眼睛,她虽然看不懂那是什么符,却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就连脑内半死不活的系统优优,都发出了一阵微弱的、表示检测到高能反应的电流杂音。
寥寥数笔,一道结构古拙、散发着淡淡金芒的虚符便悬停在空中,缓缓旋转,流光溢彩。
侓欲清指尖轻轻一点,那道虚符便如同有生命般,轻盈地飘向白未曦,在她惊愕抬起的目光中,悄无声息地印入了她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股温和的暖流,如同春日的溪水,瞬间流遍白未曦的四肢百骸,抚平了她激动的情绪,也驱散了心底盘踞不散的阴霾。她甚至感觉到,一直隐隐作痛的心口,似乎都轻松了许多。
“此符名为万乐,”侓欲清收回手,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平静,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的力量,“不具降妖伏魔之能,亦无增益修为之效。”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白未曦因泪光洗涤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唯愿汝,从今往后,心想事成,诸邪避易。”
“心想事成”……
这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在白未曦的心上。她经历过太多求而不得、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对她而言,重若千钧。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绝望,而是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感动与敬畏。她俯下身,额头轻轻触碰冰凉的地板,用尽全身力气,哽咽道:“多谢…白未曦,叩谢……神君恩赐!”
侓欲清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槐安连忙上去将人扶起来,她们两个说实在的都不太习惯这种隆重的感激。
向黎站在一旁,看着白未曦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强大信念的背影,这大概就是…属于神仙的温柔?她心想,看着侓欲清映在玻璃上模糊而孤高的侧影,忽然觉得,这位“古人师父”,似乎确实像容无雪和她说的那般是个顶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