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半温的,搁在桌上,袅袅地,只剩最后一缕游丝般的热气。午后的阳光,正好斜斜的穿过窗格,在那檀木的书桌上,切出一块明亮、浮着万千尘埃的光斑。那些细小的微尘,在光里无声地翻滚、舞动,像一场静谧的狂欢。
侓欲清的手指,正无意识地顺着书的侧面来回摩挲,时不时又停下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这动作,这光影,这屋子里停滞的空气,都平常的令人麻木,应当还有些什么才对…应当有什么让这里活起来才对…
忽然,窗外爬进一条红色的小蛇,吐着信子就往她身上爬,见她还在看书一点没有抬头的意思,便不满的用尾巴点了点她的手背。
“三姐姐?怎么了吗?”侓欲清茫然的抬头看向小蛇,眉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解。
“桃花潭要开坛陈酒,酒歌师叔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聚聚呀?”落曌的声音从小蛇嘴里吐出,小蛇说到最后还用脑袋蹭了蹭侓欲清的掌心,似乎是在撒娇。
“我问问槐安吧。”侓欲清没拒绝也没答应,小蛇尾巴不满的打着桌面,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扭头冷哼了一声就原路爬回去了。
小蛇应当是吓到了竹林中的鸟雀,翅膀剪破了这片凝固的金黄,扑棱地又飞走了。
阴影劫掠而过,书页上阳光重现。
内室安静了很久,侓欲清仍坐在原地,姿势未变,她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似乎想应一声,但喉咙里干干的,没能立刻发出声音,指腹触及到咽喉处,她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焦。
侓欲清缓缓地扭头,看着桌上的那杯茶。最后一缕热气,也散尽了。茶汤清澈,倒映着窗格,也倒映着她的脸。
午后的阳光,依旧那么好,暖暖地笼罩着她。
“师父,弟子先准备了一些点心,吃食还要等一会儿,您先垫垫吧。”槐安将一盘精致的点心放到桌上,目光不自觉移向一旁已经冷掉的茶水,又拿起茶壶准备再倒上一杯。
“辛苦。”侓欲清没有抬头看人,声音又轻又缓,听上去有些冷淡,似乎是还未从书中内容上回过神,指腹捻着书的一角摩挲不松。
“师父怎么了吗?可是看累了?”槐安听出对方语气的不对劲,这几年这人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对她说话,说不上多冷淡,只是听惯了平日里温柔与撒娇的语气…
她想了想,她就离开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去准备吃食,莫不是离开的太久了,所以惹人生气了?
侓欲清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槐安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大抵是两人这些年实在是太过亲密无间。槐安见她不愿抬头就直接跪在地上,习惯性的为她拂开额前的一缕碎发。
槐安的眼神温顺,带着一丝她早已习以为常的、小心翼翼的讨好。这讨好曾让她无数次觉得安心,此刻却成了烧红了的烙铁,烫的她目光猛地收回。
槐安只见她的师父目光细微偏移了一下,又变得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片刻后才又变得清明。她声音轻柔,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地问“看太久头疼了吗?我给您揉揉吧?”
侓欲清张了张嘴,良久才吐出,“没…就是有点累了。”
她下意识便躲避开槐安伸过来探她额头的的手,起身整理着衣角,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柔,轻声说“三姐姐说,桃花潭要开酒。”
槐安收回探了一空的手,也没在意,毕竟对方有时候想要做什么或者想要与她说什么事也会躲开她的接触,等做完了、说完了便又会钻到她的怀中各种索要。“弟子明白,正好可以把菜带过去一同尝尝。”
槐安说完便去小厨房找了个食盒,将菜装完后,她想着落曌和荷禾两人之前对她的态度,又装上了一些灵果,希望以此能少挨几句说教。
……
“哎呦喂~稀客呀~这不是我三年未踏出青竹峰半步的槐安师侄吗?我师妹呢?”向映星大老远看见槐安就一句调侃,眼睛却一个劲往对方身后瞟,果不其然她看到了另一位三年内没出过青竹峰半步的人。
“大师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这些年弟子在青竹峰闭关,劳烦师伯处理那些账本了。”槐安见躲不过了就笑着将食盒递了过去,其实向映星是让她多带人出来走动走动帮助恢复记忆的,但是吧…
“切~师姐你就别调侃她了,说多了回去之后又不知道怎么在小欲清怀里哭呢~”落曌看了一眼在槐安身后,面色平静与对方隔着不远不近距离的侓欲清,眉毛一挑,‘吵架了?’
江稚鱼听着这话,眼睛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槐安与四师叔,她现在跪下求落曌少说两句还来得及吗?
“三师姐你也少说两句吧,槐安师侄还是很关心四师姐的,本尊送去的药草怕师姐觉得苦给我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呢~”荷禾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槐安,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已经把人杀了个千百次了。
青鸾在荷禾身边给人又倒了杯酒,然后给槐安递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充当起荷禾身边的小抱枕了。
“四师妹就留在这边吧,槐安师侄要不同江师侄一起去找白疏堂他们吧。”容影抿了一口酒,他原以为师妹回来,多多少少唤回点记忆,但这师侄做的,说好听点是怕人再受刺激想与人培养感情,说难听点不就是软禁吗!
结果四师妹记忆没恢复多少,这几年他和落曌擂台决战倒是打了许多,还都是在断青峰打的!
“好了,槐安也是太久没见欲清了,都坐吧。”顾青被沈江溋从酒歌那里拉了回来,见到这一幕多少有点无奈,她其实也不算很满意槐安的举动,奈何除了槐安、落曌和两个小家伙,她这个四弟子面对其他人简直就是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能用单音节不用多音节。
槐安自然是与侓欲清一桌,但对方先一步坐到一个只够一人的食案后,她也只能坐到一旁的案后。
见两人如此坐,容影和落曌交换了个眼神。荷禾下意识看向向映星,只见向映星举杯轻抿酒,眼睑低垂时极不经意的点了一下头。林警行不明所以,不就是分开做,怎么了吗?四师姐向来懂礼数,在这种场合分开坐不是很正常吗?
顾青坐下后见到这一幕,食指轻轻点了两下食案,一旁的向映星尽收眼底,轻咳了两声,下一秒容影就起身端着杯子往她身边走。
“大师姐,我想与三师妹品酒,师姐可否与我换个位置?”容影大大咧咧的举杯。
“小影!岂能如此不尊礼数!”顾青也配合的开口训斥。
“反正是我们之间的宴席,来吧,二师弟。”向映星轻笑开口,大方的就让了位置,只能坐到侓欲清旁边的位置上。
青鸾看着两个师伯和师祖这样演,又看向对面光顾着看四师伯的师姐,嘴角抽了抽,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大师伯是这样的人,‘这不明演吗?师姐您好歹也看看啊!’
江稚鱼直接装作看不见,笑死她又不是在场谁的道侣,真论起来现在坐着的就她的辈分最小,她敢多嘴说一个字,下一秒落曌的拳头就要但她脑袋上,‘早知道拉白疏堂来陪我了…’
(和沈从霖与明修盈在另一边赏花饮酒的白疏堂:阿嚏!
明修盈:感冒了吗?白师姐这个修为应当不会因为风寒生病才对。
沈从霖:你不懂吧~这叫一想二骂,有人想白师姐了呗~
白疏堂:话说我们三个躲在这里喝酒真的没关系吗?
明\/沈:能怎么样?总不能师父和师伯、师叔带着师祖都喝醉了吧?
明修盈:放心,我师尊没来,就算我醉了也没事~
白疏堂:我的意思是如果让江师姐还有槐安师妹和青鸾师妹知晓我们聚会不带她们,没关系吗?
沈从霖:我们这是带着两个小师妹来品酒感悟酒中的精华!而且槐安师妹估计叫了也不会来,青鸾师妹难道会被六师叔放出来?
明修盈:江师姐应当在看着德渡长老吧?叫了估计也不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