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翻动,开端总是恢宏的。字里行间仿佛迸发出铁马金戈踏山河的呼啸,不甘于百姓受苦受难、不甘于万千人才被埋没,崛起于白山黑水间的英姿跃然纸上。
皇室先祖筚路蓝缕,以勇武和智谋,在混战中开创了一个雄踞于中原的王朝。随着篇幅深入,槐安看到了这个国度的“初元之治”、“昭德盛世”,那时的皇室,即使权利的巅峰,又仿佛引领一个生机勃勃的帝国,宫阙殿宇间回荡着自信与雄心。
然而,这本薄薄的史书已经表明了一切,历史的笔调在盛世华章之后,也并没有转向沉郁。皇族宗亲无一人安享富贵,更多的钱财流向的是灾区、是荒地、是边境。
可就是这么一个始终为国为民的皇室,在举行自家公主生辰宴时,被外国带的魔物…一夜间喜宴变丧宴。
城外的联军攻势如潮,城内君臣困兽犹斗。最终,年仅五岁的公主安慰君王答应了燕蒙联军,以皇太子的身份自刎于城门前,只求退兵签和。
幸的是联军有些人性,将人送到了附近有些凄凉的道观中,道观的神像甚至都已经破碎了,那位公主就在那里从已经破了的屋顶看着天空等死。
可惜,这位公主的牺牲并没有换来太久的和平,仅仅三年四国联合灭怀州城,君王以莫要伤害城中百姓为条件自戕殉国,皇后莫清不愿被俘受辱撞柱随君王而去。
史书的记载在此时变的格外冰冷与残酷。“完侓氏皇族无少长皆屠之。”短短的一行字背后是几乎被灭绝式的屠杀。昔日的金枝玉叶,在史书上只留下一句负于民,我辈有愧,自绞之。
比肉体的毁灭更彻底的,是文化的凐灭。这本史书是纯手写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若有幸留于世,此为怀州城国史大纲,望其长存于世。
合上书页,槐安看着脚下一踩就成了粉末的碎瓦,一本薄薄的史书,写尽了一个王朝的兴起与衰亡。
这样的国家配上这样的结局倒是很讽刺,那位公主大抵也没想到由自己子民提议的盛大生日宴会变成那样吧。
所以到最后你看着天空在想什么呢?
槐安到了附近的村落,并不算远,她在那里问到了从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来的道观在何处。
那处道观有些旧了,只有几位老者坐在殿内闲谈,槐安仅一眼便愣在了当场,剑眉星眸,一手作印,一手持阵盘。
她从未想过能有这样的“见面”,长生牌刻着清妄宗玄煞尊者,她在殿前磕了三个头,又给人上了香火才到一旁静静的看着画像。
“哎呦~小姑娘你来求什么的?这里的仙人很灵的,但是不能太过贪婪。”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到她身边虔诚的拜了之后才与她说话。
“来…寻人…”槐安垂眸,拿着书的手也骤然收紧,她的眼底泛红,起了涟漪,又被她深深藏下。
“那你求了吗?这里找人好像并不是很灵,求收成和平安还是蛮灵验的。”老者太久没有见过年轻人来此处烧香礼拜,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你还不知道吧!这位仙君很久之前如同神明降临一般解决了这里的旱灾,村里当时正好有个破旧的道观,便修了修用来供奉了。
“既然来了此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若是真的无法找到的话,早些释怀吧。”老者看了槐安一眼,又虔诚的朝着长生牌拜了又拜。
槐安听闻眉头紧皱又放松,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苦笑。
正是因为那人千般好,她才没有办法释怀。
与那些老人谈着家长里短,槐安竟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她换了个稍微舒服一些的意识,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如此闲散放松,她一开始甚至有些不适。
听着这些家长里短,时不时蹦出几个她听不懂的方言,她紧绷已久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
再次睁眼时已经将要天黑,她的身上盖着一块软布,应当是刚才放在画像旁边的,四处望了望便看到一开始与她搭话的老者,她静悄悄的坐在离她不远地方。
香炉的香已经满了不少,看来她睡着期间这里的香火没有断过,她将软布整理好,开口道谢。
但老者却又向画像拜了拜,“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你的家人该担心你了。”
槐安点头,留下些许铜钱才离开,‘家人会担心吗…’
傍晚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偶尔还有一两声叫喊,呼喊着玩的不知归时的孩童。一用衣服兜了满满一兜小花的男孩从槐安身边跑过,献宝似的给不远处的年长女人看,温柔的笑骂,女人蹲下身子用手巾擦着男孩有些脏的脸。男孩撒娇般的叫着阿娘,随后被女人牵着手回了房里。
槐安现在不远处看完了这一切,才收回目光往村外走。或许她幼时也这样叫过阿娘,但大多数时候换来的都是咒骂与挨打,让她一度认为如此撒娇是惹人厌烦的,直到她上山。
后来她才明白,撒娇不会惹人厌,不被爱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惹人厌的。
槐安回到那处废墟,可能是已经入夜的原因,周围静悄悄的,槐安折了一盏天灯思索再三又收到了收纳戒中,她要留着和师父一起放。
……
清妄的灵信在她在外第三日时便传了过来,上边倒也没说什么,是大师伯担心她所以来问问。
想起那个头发花白的师伯,槐安将信看了又看,确认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只有问她何时归,她便放下心了。
在第一月不到时向映星就把自己此生所积攒的功德扫了个干净,真就是在血魔池那里掘地三尺也硬是要找人。
宗主和顾青好说歹说将人带个回去,她那个时候也因为这件事整日整日在血魔池死活不走,等再见到人的时候。
哀毁瘠立…
此后大师伯是真把她和江稚鱼当成自己亲传一般对待,槐安读完灵信后,灵力散去,灵力凝为信带着一朵小花回了宗门。
她估计要过段时间才会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