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揭谛送来的“空冥芥子”,如同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八戒的心湖深处。玉帝那规律性前往昆仑秘境、气息与魔神愈发交融的记录,不仅证实了其堕落的深度,更似一把钥匙,为八戒勾勒出了未来那场终极对决可能发生的战场与时机。朔月之夜,昆仑深处,那将是恩怨与因果的了结之地。
然而,八戒深知,玉帝绝非坐以待毙之辈。自己一路西行,暗中调查,积聚罪证,更兼灵山授职,得了这“净坛使者”的身份,虽便于行动,却也如同在黑暗中举起了火把,必然引来更多来自阴影处的敌意与杀机。他如今的处境,看似有了佛门庇护,实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来自那位已然魔化的三界至尊的暗箭。
这份预感,在他离开灵山,开始以“净坛使者”身份履行第一次职司——前往南瞻部洲一处刚举行过盛大佛事的名山“清理”祭坛时,便得到了残酷的印证。
离了灵山佛光笼罩的核心区域,重返纷扰的三界,那股无所不在的祥和压力骤然减轻,但另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却迅速攀升。八戒驾着云头,看似优哉游哉,实则神识始终处于高度警戒状态,怀中的冤魂玉简微微发烫,仿佛在预示着不详。
第一次袭击,发生在他途经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上空。
其时正值午后,林间瘴气氤氲,阳光难以透入。毫无征兆地,八戒只觉得周身空间微微一凝,仿佛陷入无形的泥沼,紧接着,三根细若牛毛、色泽漆黑、毫无反光、甚至不带丝毫杀气的空间之刺,凭空出现在他身前、身后与头顶的死角,以一种超越神识感应的速度,直刺他丹田、后心与眉心三大要害!
这绝非寻常法术或法宝攻击,更像是某种直接作用于空间规则、抹去中间过程的因果律暗杀!无声无息,狠辣绝伦!
八戒虽一直警惕,但这袭击来得太过诡异突兀,他甚至来不及完全激发天河法力,更别说取出兵刃格挡!就在那三根空间之刺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电光火石之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钟鸣,在他识海中响起。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清澈的警示!与此同时,他周身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荡漾起六道极其淡薄、分别呈现青、赤、黄、白、黑、紫六色的祥和光华!这六色光华如同最灵动的纱幔,在他身前轻轻一拂。
那三根致命的空间之刺,在接触到六色光华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悄无声息地消融了,连一丝空间涟漪都未曾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林间依旧寂静,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只是幻觉。
八戒心中骇然!若非那六色光华,他即便不死,也必遭重创!那是何等诡异的刺杀手段?又是谁在暗中相助?
他稳住心神,神识全力扫视四周,却一无所获。那出手相助的存在,气息隐匿得极好,出手之后便再无痕迹。但他记住了那六色祥和光华的特征,以及那声源自灵魂的警示钟鸣。
他不动声色,继续前行,心中警惕已提升至顶点。
第二次袭击,发生在三日后,一条横跨大江的虹桥之上。
彼时夜色已深,江风猎猎,虹桥之上流光溢彩,是当地一处胜景。八戒化身为一寻常胖大僧人,混迹于零星夜归的香客之中,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行至桥中央,他忽然心生警兆,脚下原本坚实的虹桥玉石,竟在瞬间变得虚幻,仿佛化为一道吞噬一切的深渊裂隙,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要将他拖入无尽的虚空乱流!
这并非幻术,而是真实的空间置换!有人以莫大法力,短暂地将此地与某处绝险的虚空节点连接了起来!
就在八戒身形一晃,即将坠入那虚幻裂隙的刹那——
“定!”
一声低沉却蕴含着稳固法则之力的断喝,仿佛自九天之上,又似从九地之下传来。那声音并非作用于八戒,而是作用于他脚下的桥面!霎时间,原本虚幻的桥面骤然凝实,那股恐怖的吸力也戛然而止。桥还是那座桥,仿佛刚才的惊变从未发生。周围的凡人香客依旧谈笑风生,浑然不觉他们刚刚与一场空间灾难擦肩而过。
八戒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之中,六道模糊的、身披甲骨、手持各式法器(剑、戟、鞭、锏、弓、印)的神将虚影一闪而逝,气息庄严正大,与之前那六色光华同源!正是六丁六甲神将!
是他们!八戒心中瞬间明了。第一次那六色光华护身,第二次直接稳固空间,皆是这十二位护法神将在暗中出手!
他们为何要保护自己?奉谁之命?玉帝显然欲除自己而后快,天庭之中,还有谁能调动六丁六甲来对抗玉帝的暗杀?
一个名字浮现在八戒脑海——王母娘娘!
是了!唯有她!蟠桃园真相的知情者,凤簪的原有者,或许也是当年昆仑秘会的另一位参与者!她虽与玉帝同为天庭至尊,但立场似乎并非完全一致。从她当年在轮回台暗中护佑自己元神,到如今派遣六丁六甲多次相救……这位女仙之首,显然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未必赞同玉帝的魔化与倒行逆施,但碍于身份与实力,无法直接对抗,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保全自己这颗可能掀翻棋局的“棋子”!
想通此节,八戒心中并无多少庆幸,反而更加沉重。王母的庇护,意味着自己已然彻底卷入了天庭最高层的权力与理念斗争漩涡,再无退路。同时,这也证明了玉帝对自己的杀意是何等坚决,连王母的暗中干预都无法完全阻止。
第三次袭击,来得更加刁钻与阴毒。
那是在他完成“净坛”职司,返回临时落脚的一座荒废山神庙途中。夜雨滂沱,电闪雷鸣。一道极其普通的、混合在万千雨滴之中的水箭,借着雷声与雨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射向他的后颈。这水箭看似寻常,但其核心却蕴含着一丝扭曲的诅咒之力,并非直接杀伤肉身,而是针对神魂,一旦侵入,便会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心智,放大心魔,最终使其陷入疯狂或自我毁灭!
这已非物理层面的暗杀,而是直指道心的毒计!
这一次,六丁六甲并未直接拦截那水箭。而是在水箭即将及体的前一刻,八戒的识海中再次响起那警示钟鸣,同时一股清凉祥和的气息瞬间笼罩他的神魂,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心甲”。
“噗!”
水箭射中八戒后颈,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那核心的诅咒之力在触及那层“心甲”时,发出一声细微却尖锐的嘶鸣,随即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弭于无形。八戒只觉得脖颈微微一凉,便再无异常。
雨依旧在下,雷声隆隆。山神庙破败的屋檐下,八戒独立风雨中,任由雨水打湿僧袍。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电蛇乱舞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层层雨幕,看到那隐匿于虚空之中、默默守护的十二道身影。
他没有出声感谢,因为知道他们不会现身。他只是对着虚空,微微颔首。
随即,他转身走入破庙,寻了处干燥角落坐下,眼中再无迷茫与侥幸,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与决绝。
玉帝的暗杀,一次比一次狠辣,一次比一次诡异。若非六丁六甲拼死护持,他早已殒命多次。这份“保护”,既是恩情,也是压力,更是鞭策。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仅仅依靠他人的庇护。必须加快步伐,必须主动出击!
怀中的“空冥芥子”似乎在隐隐发烫。下一个朔月之夜,昆仑秘境……那将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他需要更详细地规划,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在那最终的审判之日到来前,确保自己能够活着走到玉帝面前,将怀中那如山铁证,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风雨飘摇的山神庙内,八戒闭上双眼,神识沉入怀中,开始反复推演那来自五方揭谛的记录,结合自身所知的一切,勾勒着通往昆仑、直面玉帝的……那条布满荆棘与死亡的唯一路径。
六丁六甲的守护,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而现在,他必须用这时间,去博取那一线渺茫的生机,与……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