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病房窗户，毛悦半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频道换来换去，却没一个能看进去。
年颜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紧紧盯着毛悦。
谷幕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来了？”毛悦抬了抬眼皮，算是打招呼。
谷幕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目光扫过年颜。
年颜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眼神与她对上一秒，又缓缓移开，落在毛悦身上。
“你昨天神神秘秘的，到底查到了什么？”毛悦放下手机，看向谷幕，眉头习惯性地皱着，“那什么乌鸦组织，真有那么邪乎？”
谷幕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也必须让毛悦有心理准备。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尽量平和。
“查到了。那个组织，叫暗鸦。是个境外势力，背景很深，成员训练有素，手段也很厉害。”
毛悦的脸色随着她的话渐渐沉了下去。
谷幕继续道：“他们这次出现在这里，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位失踪的高层成员。”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向墙角的年颜。
毛悦的心猛地一沉，顺着谷幕的视线看去。
“……所以，这傻子……真是他们的人？还是个……高层？”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可能性极高。”谷幕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个纹身，是暗鸦高层才有的身份标识。”
毛悦靠在床头，眼神发直，脑子里嗡嗡作响。
虽然昨天看到纹身时就有了猜测，但被谷幕如此明确地证实，冲击力还是不一样。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又看了看墙角那年颜那副人畜无害的茫然样子，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高层？就这？除了能吃和能打，哪里像高层了？！
“……操。”毛悦低骂一声，感觉伤口更疼了。
谷幕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得把话说完。
“暗鸦的人还在找她。林天翊那边也没放弃。你这里……现在很危险。”
病房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一个听起来就不好惹的专业组织的高层……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黑帮电影里清理门户的血腥画面。
于是，半晌，毛悦指着年颜，看向谷幕，问出了一个她最担心的问题。
“谷宝……你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傻子要是哪天突然清醒过来了……她、她会不会第一件事就是杀我灭口啊？！”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自己可是见识过她最傻最懵懂的样子，还……还被她强吻过！
这绝对是黑历史中的黑历史。
对于那种级别的人物来说，能容忍知情者活着吗？
谷幕看着毛悦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有可能。”谷幕给出了一个诚实的答案。
毛悦：“……”
她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唰的一下瘫软在病床上，哀嚎出声。
“谷宝！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姐姐我下半辈子的幸福……不，是下半辈子的小命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一边嚎，一边戏剧性地试图去抓谷幕的手，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扯到了腹部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嚎叫声也变成了痛苦的抽气声。
“嘶——哎呦喂……疼死我了……”
谷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浮夸的表演，淡淡吐出三个字：“又在演。”
毛悦的哀嚎和抽气声戛然而止。
？
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怎么看出来的？”
谷幕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按回枕头上。
“行了，别嚎了，伤口崩开还得受罪。”谷幕语气平淡，“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真要是怕死，当初在码头你就把她扔下自己跑路了。”
毛悦被戳穿，脸上夸张的表情收了起来，咂了咂嘴，有点讪讪的。
“谷宝你也真没意思，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也不配合我一下。”
她确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
多年的江湖经验让她习惯性地用插科打诨来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
灭口的风险她当然考虑过，也清楚其中的危险性，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墙角那个安安静静的年颜，她心底深处总有个声音在说，这女人，或许不会那么狠。
她在侥幸。
在用过往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在赌。
谷幕看着她恢复常态，才继续说道：“暗鸦那边，路绵已经处理了一部分眼线，暂时应该不会那么快找到这里。但林天翊是个隐患，他认定你背叛，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的问题是，年颜。你打算怎么办？”
毛悦沉默了。
她看着年颜，年颜也正看着她。
怎么办？
扔了？且不说她现在重伤动不了，就算能动，她毛悦也做不出这种事儿。年颜救过她的命，这是事实。
带着风险巨大，前有狼后有虎。
留下，医院已经不安全了。
毛悦烦躁地揪着被子，“先养着吧，还能怎么办？等她那些同事找上门再说，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
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了，声音有些调侃，但眼神很认真。
“谷宝，我到时候要是真死了，壮烈牺牲了，你记得带我回去，我不想死在这边。至少也得回去让我看看以前的兄弟们。看不到……也让他们见我最后一面，哭个丧什么的，显得我人缘好。”
谷幕：……
她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路绵是这样，毛悦也是这样。
“死什么死，壮烈什么壮烈，晦气不晦气？”谷幕打断她，“你以前不是最忌讳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现在自己倒说上了。”
但看着她这副豁出去的样子，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毛悦就是这样，嘴上可能抱怨，但真到了关键时刻，比谁都讲义气。
“我会尽量帮你留意暗鸦和林天翊的动向。”谷幕承诺，“你自己也小心点。”
她话音刚落，那边很安静的年颜，忽然动了动。
她似乎是被毛悦那句拼了刺激到，眉头蹙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波动，似乎在挣扎什么。
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眼神有瞬间的聚焦，落在了毛悦的伤口位置，然后又迅速被茫然淹没。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