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幕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煎锅上的鱼，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操。”她低骂一声，猛地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
185积分。
这个数字像个钩子，时不时在她心里挠一下。
能换一万八千多块钱，或者换个厉害点的技能。
但一想到这积分是怎么来的，她就觉得有点膈应。
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猪还是自己费尽心思招来的。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些画面甩出去。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她反复告诉自己。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她索性也不睡了，爬起来洗漱。冷水扑在脸上，刺激得她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不少。
今天没什么计划。
系统没任务，张姐那边昨天刚忙完，估计也没啥急活。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没什么表情、眼底带着点疲惫的脸，决定今天当个街溜子，混一天算一天。
她套上那件半旧的外套，揣上手机和钥匙，慢悠悠地晃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点凉意，街上行人还不多，只有早餐摊冒着腾腾热气。
谷幕找了个摊子，买了两个肉包子和一杯豆浆，蹲在马路牙子上解决早餐。
肉包子馅儿有点咸，豆浆倒是挺甜。她吃得很快，没什么滋味，纯粹为了填饱肚子。
吃完早餐，她无所事事地沿着街道溜达。路过那家二手书店，她瞥了一眼，没进去。路过台球厅，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老板在打扫卫生。
她甚至晃到了老疤瘌修理铺附近，那破门脸依旧关着，也不知道那老混混怎么样了。
最后，她发现自己又晃到了学校附近。
她啧了一声。
已经懒得骂自己了。
她和往常一样躲起来，看着学生们进进出出。
周贺然今天来得挺早，骑着一辆看起来很酷的山地车，单脚支地，正跟几个同样骑车的男生说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完全忘了昨天借笔记的不愉快。
谷幕撇撇嘴。
没心没肺的小子。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路绵出现了。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低着头，抱着那本数学书，走得慢吞吞的。
周贺然也看到了她，吹了声口哨，冲她扬了扬下巴。
路绵像是被惊到，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走进了校门，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周贺然耸耸肩，也没在意，继续跟朋友说笑。
谷幕远远看着，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
这俩人怎么看怎么不像能擦出火花的样子。
系统是不是搞错剧本了？
她正琢磨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短信，是“校园通”App的推送。
【高二年级月考成绩已发布（部分）。点击查看排名。】
谷幕鬼点了进去。
加载有点慢，她耐着性子等着。
排名列表跳出来，她手指滑动屏幕，直接从后面开始找。
果然，在很后面的位置找到了路绵的名字。
数学分数依旧惨不忍睹，其他科目也只是勉强及格。
谷幕看着那个刺眼的数学分数，又想起自己塞给路绵的那本辅导书。
五块钱看来是打水漂了。
她关掉App，心里有点说不清的郁闷。也不是失望，就是觉得那丫头好像真的挺难的。
学习学不好，天天被欺负，还有个不着调的系统硬要把她跟不喜欢的人凑一对。
谷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闲出屁了，才会在这儿替别人瞎操心。
她转身离开学校门口，决定去找点正事干。
系统现在和死了一样，虽然没任务，但她的积分换不出来。
她在劳务市场蹲了半天，终于接到一个搬家的零活。
雇主是个斤斤计较的中年男人，东西又多又杂，楼道又窄，累得她满头大汗，腰酸背痛。结账时那男人还挑三拣四，想克扣工钱。
谷幕没跟他废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那男人被她眼里的凶光吓住，悻悻地按谈好的价钱付了钱。
拿着那点汗水换来的钞票，谷幕心里反而踏实了点。
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靠力气吃饭，简单，直接。
她拿着钱去吃了碗加肉的拉面，热汤下肚，驱散了不少疲惫。
下午，她又接了个疏通下水道的活。
戴着橡胶手套，忍着恶心，把堵塞的污物掏出来。
过程很糟糕，但搞定之后，看着畅通的管道，那种解决问题的爽快感让她暂时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忙完一天，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黑了。她累得瘫倒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
身体是累的，但脑子却放空了。什么积分，什么任务，什么小白花和二世祖，都被高强度体力劳动挤到了角落。
她甚至没力气去琢磨系统为什么这么安静。
这样挺好。
她迷迷糊糊地想。
要是天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第二天，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不是系统那种冰冷的提示音，是真正的来电铃声，尖锐又持久。
她皱着眉摸索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谁啊？推销的？她不耐烦地接起来：“喂？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细弱又带着点迟疑的女声：“……是……姐姐吗？”
谷幕瞬间清醒了大半。是路绵？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她打过来干嘛？
“嗯。”谷幕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有事？”
“……我……”路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还夹杂着细微的电流声，“我的手机不小心摔坏了……姐姐……能不能……麻烦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
谷幕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手机坏了？找我干嘛？我不会修啊。”
“……我……”路绵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我想买个新的…便宜的就行，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那些店……我怕被骗……”
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助和恳求。
谷幕：“……”
所以是让她陪着去买手机。
这丫头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们的关系好像没到这一步吧？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麻烦。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似乎能想到路绵现在那个含泪的样子。
……算了。她当女主也挺可怜的。
就当日行一善。反正今天也没活。
“你在哪儿？”她问，语气没什么起伏。
“学校后门……”路绵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等着。”谷幕说完，挂了电话。
她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认命地爬起来洗漱。
看着镜子里那个一脸“我真他妈善良”表情的自己，她觉得有点陌生。
妈的，果然人不能太闲。
她套上外套，出门前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路绵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是系统搞的鬼？
那系统都死的和鬼一样了。
她懒得深究，反正那破系统什么干不出来。
走到学校后门，远远就看到路绵一个人站在墙角，低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看到谷幕过来，她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迎上来，又怯生生地停在她面前。
“姐姐……对不起，麻烦你了……”她小声道歉，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谷幕瞥了一眼那破手机，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确实该换了。
“走吧。”她抱着臂，没什么表情地转身带路。
路绵赶紧跟上，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没什么交流。谷幕走得快，路绵就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但又不敢靠太近，像条小心翼翼的小尾巴。
谷幕放慢了脚步，心里有点烦。
怎么跟带小孩似的。
她突然站在原地不动，路绵没刹住，结结实实撞在谷幕后背上。
“对不起……姐姐，我没……”
路绵眼里蕴上水汽，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被谷幕打断。
“手给我，看你走路真费劲。”
她不耐烦的想去拉路绵的手，突然发现路绵像僵住了一样。
“傻了？”
她又用食指敲了敲路绵的头，对方这才像是突然解开封印一样抬起头。
谷幕也懒得管她这么多，拉起她往前面走。
她带着路绵去了一个手机卖场。
里面人多嘈杂，各种促销声音不绝于耳。路绵明显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谷幕身后缩了缩。
谷幕啧了一声，挡在她前面，径直走向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柜台。
“看看手机，便宜的。”她对店员说。
店员热情地推荐了几款机型。谷幕听得不耐烦，直接指着一款最便宜的基础功能机：“这个能打电话发短信就行。多少钱？”
路绵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小小的：“姐姐姐……那个……能不能……买个能登‘校园通’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时候要查通知……”
谷幕愣了一下，想起那个App。也是，没有智能机还真不行。
她只好让店员又拿了几款便宜的智能机出来。
路绵看得眼花缭乱，完全拿不定主意，只会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谷幕。
谷幕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干脆指了一款中间价位的：“这个吧。颜色你自己挑。”
路绵看了看价格，犹豫了一下：“太贵了……”
“又不是你出钱。”谷幕没好气，“赶紧的，挑颜色。”
最终路绵挑了一个白色的。付钱的时候，她坚持要自己付，从那个旧钱包里拿出皱巴巴的钞票，一张一张数给店员，动作小心翼翼。
谷幕站在旁边看着，没说话，补了剩下的。
买完手机，路绵抱着新手机盒子，脸上难得露出一点轻松的表情。
“谢谢姐姐。”
阳光照在她脸上，那个笑容干净得有点晃眼。
谷幕移开视线，嗯了一声：“行了，手机也买完了，赶紧回家吧。”
“嗯。”路绵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飞快地塞进谷幕手里，然后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兔子，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谷幕愣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个还带着点温度的小纸袋。
里面是两个烤得金黄酥脆的蛋挞。
她拿着蛋挞，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算什么？谢礼？
她低头咬了一口蛋挞。
外皮酥脆，内馅香甜滑嫩，还热乎着。
她三两口把蛋挞吃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当个好人，也不赖。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错觉。一定是太累了产生的错觉。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个装蛋挞的纸袋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双手插兜，低着头，快步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