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五个多月的拍摄，《风起陇西》终于在初冬时节顺利杀青。最后一场戏拍完，导演一声“杀青大吉！”响彻片场，紧绷了许久的弦瞬间松开，欢呼声、掌声、香槟开瓶的脆响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激动、不舍与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杀青宴设在影视基地附近一家颇有格调的酒店宴会厅。当晚，厅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褪去了戏服的演员们，卸下了厚重装备的幕后工作人员，此刻都换上常服，举杯畅饮，谈笑风生，气氛热烈而融洽。
李萱穿着一身得体又不失俏皮的杏色小礼裙，和工作室的赵姐、小杨一起到场时，立刻感受到了这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她看着眼前这群共同奋战了数月、曾经在片场灰头土脸、此刻却容光焕发的伙伴们，心中感慨万千。
“萱姐！这边！”饰演剧中一个重要配角的新人演员小王，眼尖地看到了她，热情地挥手。李萱笑着走过去，立刻被几个相熟的年轻演员和幕后人员围住。
“李老师！快来！必须敬你一杯！”道具组的小张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了几轮，举着酒杯激动地说，“多亏了你那个烛光水影的主意！那场戏成了我们摄影组的经典案例了！”
“就是！萱萱，没想到你除了会考据，审美还这么在线！”饰演女二号的当红小花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下次我拍杂志，你得来给我当美学顾问！”
李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瞎琢磨，碰巧了…” 她话还没说完，手里就被塞了一杯果汁（赵姐提前嘱咐过，她酒量浅，在这种场合最好保持清醒）。
“李老师太谦虚了！”导演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酣畅的笑意，他拍了拍李萱的肩膀，声音洪亮，“我宣布，咱们剧组这次能这么顺利，考据和美学没掉链子，李萱老师和她团队居功至伟！来，大家一起敬李老师一杯！”
顿时，周围一片附和声，无数酒杯向李萱举来。这种被整个核心团队认可和尊重的感觉，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她端着果汁，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连连道谢，眼眶微微发热。这几个月来的所有辛苦、压力、甚至是那次摔倒的狼狈，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沉甸甸的成就感。
在一片喧闹中，李萱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她在宴会厅相对安静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戴言依旧是全场的焦点之一，不断有人上前敬酒、交谈。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身姿挺拔，应对得体，脸上带着惯常的淡然，但比起平日片场的严肃，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弛。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眼望了过来。隔着熙攘的人群，两人的目光有片刻的交汇。戴言的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但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她致意。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笑容，但李萱的心脏却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感和被“看到”的喜悦在心中弥漫开来。她也下意识地举了举手中的果汁杯，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宴会进行到高潮，开始了各种游戏和抽奖环节。气氛更加热烈，笑闹声不绝于耳。李萱本来安心地当个观众，吃着点心看热闹，没想到“厄运”突然降临。
“接下来这个环节！我们要请几位‘幸运儿’上来表演节目！首先——有请我们才华与‘身手’并重的李萱老师！”主持人显然是做过功课的，特意强调了“身手”二字，引得知悉她片场摔倒事迹的人们一阵爆笑。
李萱：“！！！” 她差点被一口蛋糕噎住。
在众人的起哄和掌声中，她被半推半就地请上了台。站在临时充当舞台的中央，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充满期待和笑意的面孔，李萱的大脑一片空白。唱歌？五音不全。跳舞？除了那段被王老爷子评价为“螃蟹舞”的皮影操杆，她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我…我给大家表演个…魔术？”她硬着头皮，试图蒙混过关。
“不行！要认真的！”底下的人不买账。
“那…我讲个笑话？”
“不够看！”
就在李萱抓耳挠腮，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她的目光扫过餐桌上装饰用的一个空陶罐和几颗用作摆设的核桃，灵光一闪！
“有了！”她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给大家表演一段…嗯…‘汉代投壶’的无实物模拟表演！顺便科普一下投壶礼仪！”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掌声。这思路，也太“李萱”了！
说干就干。李萱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宽袖”，拿起那个空陶罐放在面前，又拿起一颗核桃权当“矢”。她凭借着前期为剧中投壶戏份做考据时记下的动作要领和礼仪规范，一板一眼地开始表演。
“首先，宾主就位，揖让…（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做了个揖）…然后，执矢，需稳重…”她握着核桃，表情严肃，手腕却因为紧张有点抖。
“目光需专注…身体微倾…手腕发力，投！”
她将核桃投向陶罐，结果力度没掌握好，核桃“咚”一声砸在罐子边缘，弹飞了出去，咕噜噜滚到了台下。
“呃…失误失误！这是演示错误示范！”李萱反应极快，脸不红心不跳地圆场，“可见这投壶之术，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勤加练习！古人云…”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结合刚才的“失误”，居然真的开始即兴科普起投壶的历史渊源和技巧要点，中间还穿插了几个考据过程中听到的古人投壶趣闻。她讲得生动有趣，动作虽然笨拙但诚意满满，把一场被迫的才艺表演，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微型的、活泼的文化讲座。
台下笑声不断，气氛被她带得异常活跃。连坐在角落的戴言，看着她在那手舞足蹈、强行挽尊的样子，都忍不住抬手抵住唇角，掩饰那明显上扬的弧度。
表演（或者说科普）结束，李萱在热烈的掌声和欢笑声中红着脸跑下台，感觉自己用尽了毕生的急智和脸皮厚度。
“萱萱！你真是个人才！”赵姐笑得直不起腰。
小杨一边笑一边给她递水：“萱姐，我宣布，你是今晚的搞笑…不，是文化担当！”
杀青宴在欢声笑语中接近尾声。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合影留念，互道珍重。李萱也被拉着拍了很多照片，有和导演组的，有和演员们的，有和幕后各工种伙伴的。
当她正和几个年轻演员挤在一起做鬼脸自拍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老师，能合张影吗？”
李萱回头，竟是戴言。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手机，神情自然。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些许好奇和玩味聚焦过来。李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赶紧点头：“当然可以！戴老师！”
她站到戴言身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戴言个子很高，她微微侧头，刚好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摄影师（不知是谁主动接过戴言的手机）喊着“一、二、三——”，在快门按下的瞬间，李萱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带着点傻气的灿烂笑容，而戴言，虽然没有大笑，但唇角微弯，眼神是罕见的温和。
照片定格。后来李萱看到这张照片时，总觉得里面的自己和戴言，看起来莫名和谐。
宴会正式结束，众人陆续离开。李萱站在酒店门口，等着赵姐去取车。冬夜的寒风吹来，她裹紧了外套，看着眼前逐渐冷清下来的场景，杀青的实感才真正涌上心头——一段充满挑战却也收获满满的旅程，暂时告一段落了。
一件带着体温的深色大衣，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李萱愕然回头，戴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只穿着衬衫，神情自若：“穿着，别着凉。”
那大衣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住，驱散了寒意。李萱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后续的后期制作，可能还会有需要顾问团把关的地方。”戴言看着她，语气如常地说道，仿佛披衣服只是一个顺手的行为。
“随时待命！”李萱立刻回答，声音因紧张而略微提高。
“嗯。”戴言点头，“工作室下一步的计划，有方向了吗？”
“有了一些想法，等方案成熟了，再向您汇报！”李萱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幸好夜色浓重，看不真切。
戴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和她一起站了一会儿，看着空旷的街道。直到赵姐的车灯由远及近。
“车来了。”他说。
“嗯。”李萱应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肩上的大衣脱了下来，递还给戴言，“谢谢戴老师。”
戴言接过，随意搭在臂弯里：“路上小心。”
李萱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看着戴言转身走向他自己等候的车辆，挺拔的身影融入夜色。她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那气息和温度的肩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温暖而充实。
车子启动，驶离酒店。李萱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知道《风起陇西》的篇章翻过去了，但属于她李萱和她的工作室的新征程，才刚刚开始。而她与那个引路人之间，那份无需言说、彼此信任、共同成长的默契，将成为她未来路上，最宝贵的行囊。
她深吸一口气，对开车的赵姐说：“赵姐，回去我们就开会！把下一个项目的草案细化出来！”
赵姐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了：“干劲这么足？”
“那当然！”李萱握拳，眼中闪着光，“我们不能辜负…这大好时光！”
还有，那份无声的期待。她在心里悄悄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