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堂外的雪似乎小了些，风却更显凛冽，卷着碎雪打在廊下的红灯笼上，晃得光影明明灭灭。王宝宝刚接过丫丫递来的桂花糕，就见魏叔阳跟在一个锦衣少年身后，从回廊尽头走来。
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暖玉，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木佛珠，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他生得眉目俊朗，皮肤白皙，嘴角总是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乍一看去，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与北凉王府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可王宝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却微微一凝。
这少年看似散漫，脚步却极稳，每一步落下都恰好踩在青石板的接缝处，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章法。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亮的眸子，偶尔抬眼时，眼底会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深沉，仿佛能洞穿人心，只是被他用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掩饰得极好。
“王先生，这位便是我家世子殿下，徐凤年。”魏叔阳笑着介绍道。
徐凤年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王宝宝一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哦？你就是魏先生说的那位‘气度不凡’的王先生？看着倒像是个读书人，怎么，来我北凉王府是想谋个差事？”
他说话时，手指还在佛珠上慢悠悠地转着，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却又不像徐骁那般直接，更像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王宝宝还未答话，旁边的丫丫却忍不住了，仰着小脸道：“我哥哥很厉害的！他会打坏人，还会给我讲故事！”
徐凤年闻言，目光落在丫丫身上，那抹戏谑顿时消散，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蹲下身与她平视：“哦？那你哥哥会讲什么故事？是江湖侠客，还是神仙鬼怪？”
丫丫被他的笑容感染，也不怯生了，掰着手指头数道：“都有！哥哥讲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姐姐，用一把好长好长的剑，把好多坏人都打跑了！”她说的是神雕世界的小龙女，此刻却记得清清楚楚。
徐凤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那一定很精彩。等有空了，让你哥哥也讲给我听听？”
“好呀！”丫丫爽快地答应了。
徐凤年站起身，重新看向王宝宝，语气正经了些：“王先生莫怪，刚才是我唐突了。家父说先生对武道有涉猎，正好我最近得了一柄新剑，想请先生指点一二。”
王宝宝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认真，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徐凤年虽以纨绔闻名，却绝非不学无术之辈，能在听潮阁那群老怪物眼皮子底下学到真本事，甚至悄无声息地踏入指玄境，足以说明他的心思与韧性。
“世子殿下客气了，互相切磋尚可，指点谈不上。”王宝宝淡淡道。
“那就请王先生移步演武场？”徐凤年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时，那股慵懒的气质悄然收敛，背影竟透着几分沉稳。
魏叔阳笑着对王宝宝道：“世子殿下自小就爱舞刀弄枪，王先生不妨陪他走走，也好让他长长见识。”又对丫丫道，“丫丫小姑娘，魏爷爷带你去看听潮阁的小松鼠，它们冬天也出来找吃的呢。”
丫丫一听有小松鼠，立刻来了兴致，拉着魏叔阳的手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王宝宝喊道：“哥哥，你要赢哦！”
王宝宝无奈一笑，点头应下。
演武场就在王府西侧，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常年被人踩踏，竟比镜面还要光滑。此刻场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几个仆役正在清扫，见徐凤年来了，纷纷躬身行礼。
徐凤年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从旁边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那剑剑身狭长，通体银白，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鸽卵大的蓝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剑是西域传来的，名叫‘碎星’，据说是用陨铁炼的，王先生看看如何？”徐凤年持剑而立，手腕轻抖，剑身在雪光下划过一道寒光，带起一阵破空之声，显然对这柄剑颇为熟悉。
王宝宝目光落在剑身上，能感受到剑身蕴含的微弱锋锐之气，确实是一柄难得的利器，约莫凡阶中品，虽不及倚天剑，却也远超寻常江湖兵器。
“剑是好剑，只是少了几分杀伐之气。”王宝宝道，“更适合把玩，而非实战。”
徐凤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道：“王先生好眼光。这剑确实中看不中用，比起我那柄‘春雷’差远了。”他手腕一翻，长剑归鞘，“不过话说回来，王先生刚才说‘互相切磋’，不知可否让我见识见识王先生的手段？”
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周身隐隐有真气流转，显然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虽未刻意释放气势，却已有了指玄境的雏形——这与系统提示的境界相符，指玄境讲究通玄入微，料敌先机，徐凤年显然已摸到了门槛。
王宝宝如今的修为，早已超越大宗师境，距离陆地神仙只有一步之遥，对付一个初入指玄境的后辈，本不需太过在意。但他从徐凤年眼中看到了一种东西——那是对强者的渴望，对自身实力的较真，而非单纯的挑衅。
“也好。”王宝宝点头，“点到即止。”
徐凤年不再多言，身形一晃，竟直接施展起轻功，如一片落叶般飘向王宝宝，手中长剑再次出鞘，剑尖直指王宝宝肩头，招式灵动飘逸，却暗藏后招，正是听潮阁中记载的“吴钩剑法”。
这一剑快而准，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王宝宝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并指如剑，在剑尖即将触及肩头时轻轻一点。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徐凤年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剑尖传来，手腕顿时一麻，长剑险些脱手。他心中一惊，顺势借力后退，稳稳落在三丈之外，看向王宝宝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他这一剑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了指玄境的“料敌”之能，算准了王宝宝的闪避路线，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闪不避，仅凭一指便破了他的剑招，那份举重若轻的气度，绝非寻常高手能及。
“王先生好功夫！”徐凤年收起长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佩服，“是我班门弄斧了。”
“世子殿下根基扎实，只是经验稍欠。”王宝宝淡淡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说的是实话。徐凤年的内力虽不及顶尖高手，却异常精纯，显然是名师指点，且他对招式的理解远超同龄人，尤其是那份临敌时的冷静，更是难得。
徐凤年哈哈一笑，揉了揉手腕：“王先生就别夸我了，再夸我可要飘了。说真的，王先生这样的高手，留在北凉多好？我爹正愁找不到能压得住听潮阁那群老家伙的人呢。”
王宝宝知道他是在招揽，却只是笑了笑：“我只是过客，暂歇而已。”
徐凤年也不勉强，转而道：“既然王先生不愿留下，那就在王府多住些日子。听潮阁的书，王先生可以随便看，只要别把阁顶那几本孤本撕了就行。”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认真，“北凉虽苦，但风景不错，尤其是开春后，关外的草原能一眼望到天边，王先生不妨看看。”
王宝宝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挽留，还有那份隐藏在纨绔外表下的担当——他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一个强者的尊重，也在为北凉招揽可能的助力。
“若有机会，定会看看。”王宝宝点头应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多是关于江湖趣闻，徐凤年口才极好，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偶尔插科打诨，倒让气氛轻松了不少。王宝宝能感觉到，他看似散漫，却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尤其是对北莽的动向，更是随口就能说出几处关隘的布防，显然一直在暗中关注军务。
“对了，”徐凤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雕，递给王宝宝，“这个给丫丫玩吧。前几日闲着没事刻的，手艺不怎么样。”
那是一个木雕的小狐狸，刻得栩栩如生，尾巴上还缠着几圈红线，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王宝宝接过木雕，道谢道：“多谢世子殿下。”
“客气什么。”徐凤年摆摆手，“我先回房了，晚上家父设宴，王先生可一定要来。”说完，他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宝宝忽然明白，为何老卒提起他时满是敬佩。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世子，早已在用自己的方式扛起北凉的责任，只是这份担当，被他藏得极深，只在不经意间流露。
没过多久，魏叔阳就带着丫丫回来了。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竹笼，里面果然有一只灰扑扑的小松鼠，正抱着一块松果啃得欢。
“哥哥！你看！小松鼠！”丫丫兴奋地把竹笼举到王宝宝面前。
“小心被它咬到。”王宝宝叮嘱道，将那只木雕小狐狸递给她，“世子殿下送你的。”
丫丫接过木雕，眼睛一亮：“好可爱！比小松鼠还可爱！”她把木雕放进怀里，又小心翼翼地喂了小松鼠一块点心碎屑，小脸上满是开心。
魏叔阳笑道：“世子殿下虽看着不着调，心却细。知道丫丫喜欢小动物，特意让人从听潮阁后山捉了这只松鼠来。”
王宝宝心中微动，徐凤年的这份细心，或许正是他能赢得人心的原因。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近黄昏。房间里生着炭火，暖意融融。丫丫把小松鼠放在桌上，又拿出徐凤年送的木雕小狐狸，一左一右摆着，自己则趴在桌边，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王宝宝坐在火盆旁，运转《虚无万象经》，开始梳理今日的收获。与徐凤年的短暂切磋，让他对雪中世界的指玄境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一境界更注重对“势”的把握，而非单纯的力量，与洪荒世界的“术法通玄”有几分相似，却更接地气。
虚无珠在识海中缓缓旋转，吸收着从听潮阁方向传来的微弱信息流，其中恰好有关于指玄境的注解，与他今日的感悟相互印证，让他对这一境界的理解愈发深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稳步提升，距离陆地神仙境的壁垒，又近了一丝。
“哥哥，”丫丫忽然转过头，“那个世子哥哥，是不是真的像老卒爷爷说的那样，是大英雄呀？”
王宝宝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笑道：“或许现在还不是，但将来一定会是。”
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转回去看小松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窗外的雪彻底停了，夕阳透过云层，给北凉王府镀上了一层金红。远处的听潮阁在暮色中愈发显得巍峨，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守护着北凉的秘密与未来。
王宝宝知道，他在雪中世界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而徐凤年这位看似纨绔的世子，也必将在未来的风雨中，绽放出属于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