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枢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因激烈神识交锋而残留的星辉波澜渐渐平息,重新归于深邃平静,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虽因方才全力镇压识海而略显虚弱,却已圆融贯通,再无滞碍。他站起身,青衫在干燥的热风中微微拂动,对一旁始终如铁塔般凝立、熔金坚瞳警惕扫视四周每一寸沙丘的阿骨打微微颔首,语气带着真诚的谢意:“有劳大哥护法,封印已暂时稳固。”
阿骨打见兄弟无恙,紧绷如岩石的肌肉这才松弛下来,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挥,带起一阵灼热的风声:“兄弟之间说这些干啥!你没事就好!”他铜铃般的眼睛急切地望向张灵枢,声音因沙漠的干燥而有些沙哑,“那现在咱们咋办?还能感应到那丑八怪吗?”
张灵枢凝神静气,再次尝试催动那缕源自断臂的血脉感应。神识如无形的触须,细细探入周遭炽热而空旷的天地元气之中。然而,任凭他如何搜寻,先前那虽微弱却如暗夜灯塔般清晰的指向已彻底消失无踪,仿佛被这片广袤无垠、吞噬一切的赤色沙海彻底抹去了痕迹,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与灼人的空虚。“感应……彻底断了。”他轻轻摇头,眉头微蹙,沙漠反射的刺眼阳光在他平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方才我全力镇压识海内患,无暇他顾,应是错过了最后追踪的时机。”
阿骨打闻言,牛眼一瞪,闪过一丝浓重的失望,粗大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但很快便用力拍了拍结实的胸膛,瓮声瓮气地安慰道,声音在空旷的沙谷中回荡:“兄弟别急!这怪不得你!要不是你及时镇住体内那鬼东西,后果更糟!那丑八怪狡猾得像沙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还在喘气,俺们就一定能把他揪出来,把苏塔平平安安救回来!”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蛮荒战士特有的执着与信念,仿佛这信念本身就能驱散眼前的迷茫。
感受到阿骨打话语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如磐石般坚定的战意,张灵枢心中微暖,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起伏的沙丘线:“大哥说得是。那魔头连番受创,伤势极重,绝非短时间能够痊愈。他需要大量精血与能量疗伤,必然不会一直蛰伏。只要他再次行动,露出蛛丝马迹,我们就有机会。”
他目光扫过四周死寂的、被烈日炙烤得微微扭曲的沙丘,继续冷静分析道:“此前我们一味在高空疾驰,虽快,却如浮光掠影,难以察觉地面细微动静,亦无法与当地生灵交流。如今既已失去明确方向,盲目飞遁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寻找附近可能存在的聚落。无论是人类城镇、商队驿站,还是其他智慧族群的聚集地,消息往往最为灵通。任何不同寻常的失踪、袭击,或是异常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是那魔头的消息。”
“对!兄弟你说得在理!”阿骨打恍然大悟,粗声表示赞同,用战斧柄杵了杵滚烫的沙地,“天上飞是快,但地上走的才能闻到味儿!像俺们在荒原上狩猎,就得跟着蹄印和气味走!咱们就沿着那家伙最后消失的方向找,不信找不到人烟!”
计议已定,二人不再腾空,而是落回地面,将周身澎湃的气息极力收敛,如同两个远道而来的寻常旅人,迈开步伐,朝着西北方向疾行。他们的脚程远非凡人可比,看似闲庭信步,实则一步踏出便是数丈之遥,身形在灼热的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残影,翻越连绵沙丘如履平地,速度快得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顷刻便被无情风沙掩埋的足迹,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如此在死寂而壮阔的沙海中行进了大半日,头顶的烈日已开始西斜,将无边的沙海染上一片瑰丽而残酷的金红色,温度却依旧灼人。终于,在奋力越过一道尤其高大、沙脊如刀锋般锐利的沙岭后,阿骨打锐利如鹰隼隼的目光,猛地捕捉到了远处沙地上一片与自然风蚀纹路截然不同的痕迹——那并非随风而成的流畅曲线,而是类似沉重车轮反复碾过、夹杂着某些锈蚀的细小金属碎片、散落的骆驼毛发和清晰蹄印的混乱印记,这些痕迹虽然也被风沙侵蚀,却依旧顽强地蜿蜒向下方一处被巨大风蚀岩柱环抱的沙谷深处。
“兄弟!看那边!有路!是常走的道!”阿骨打兴奋地低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发现猎物的激动。
二人精神一振,立刻循着这希望的痕迹加速前行。果然,越是靠近沙谷,痕迹越是清晰密集,甚至能看出路径被刻意平整过的迹象。空气中,也开始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烟火、牲畜和金属锈蚀的气味。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片依托着几座宛如巨神遗骸般的巨大风蚀岩柱建造的低矮、敦实的建筑群,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那些建筑多以本地开采的厚重沙岩垒砌,屋顶平坦,窗口狭小如了望孔,风格粗犷犷而实用,处处透露着与严酷沙漠环境抗争的顽强生命力。
“是个村子!看这石头屋子和这地势……像是沙地矮人的地盘?”阿骨打根据建筑风格和周围环境猜测道,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战斧。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那由粗糙岩石垒砌的村口哨塔尚有百丈之遥,正准备再靠近些仔细观察时——
“咻咻咻——!”
一连串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沙谷的寂静!数十支闪烁着冷冽寒光、造型奇特、带有狰狞倒钩的弩箭,如同蛰伏的毒蝎般,从岩石缝隙、沙堆背后等隐蔽处激射而出,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钉在二人身前一步之遥的沙地上,箭尾剧烈震颤,排成一道充满警告意味的、不容逾越的死亡界线!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沉闷如巨兽低吼的号角声和嘈杂而充满敌意的呼喝,数十名身影从四周的隐蔽处猛地跃出!他们个个身材敦实矮壮,却肌肉虬虬结,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风沙留下的刻痕,穿着镶嵌着厚重金属片的坚韧皮甲,手持沉重的战斧、寒光闪闪的十字弩或是边缘带着尖刺的镶钉盾牌。为首的是一名胡须如同钢针般炸开、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划至下颌的狰狞疤痕的矮壮老者,他手中那柄几乎与他等高的双刃战斧重重顿地,砸起一蓬沙尘,声如洪钟,带着浓重的沙漠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吼道:
“站住!外来的!说出你们的来意!沙锤部落不欢迎鬼鬼祟祟的陌生人!”
刹那间,张灵枢与阿骨打已被这群突然出现、眼神如同沙漠狼般警惕而充满攻击性的沙地矮人团团围住,冰冷的兵刃反射着夕阳的血色光芒,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场血腥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