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研讨会还有三天
皇家魔法学院
百余道年轻的身影盘坐于蒲团之上,目光专注地投向高台。张灵枢立于青石台中央,青衫在微凉的晨风中拂动,指尖虚引处,一缕缕青烟自袖中袅袅升起,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
“今日讲‘观’。”他声音清朗,如泉水击石,“《道德经》有言:‘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空中的山水画卷随之变幻。左侧峰峦叠嶂间云雾缭绕,飞鸟隐现,一派自然天成之象;右侧则显现出市井街巷,行人如织,商贩叫卖,孩童嬉戏,烟火气十足。
“无欲观妙,有欲观徼。”张灵枢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引导着众人的心神,“前者,乃摒除杂念,以澄澈之心体察天地万物运行之玄奥,如同置身山野,静观云卷云舒,叶落花开,感受那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道之韵律。”
画卷左侧的景象愈发灵动,云雾翻涌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一只翠鸟掠过水面,翅膀扇动的轨迹都暗合某种玄机。
“后者,”他话锋一转,指向右侧画卷,“则是带着求知、体验之心,深入红尘,观察人情世故,体味众生百态之边界与规律。如同行走闹市,看商贾交易之诚信欺诈,观邻里相处之亲疏冷暖,察悲欢离合之因果流转。此‘徼’,既是现象之边界,亦是人心之尺度。”
卡尔文·铁橡坐在前排,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当张灵枢讲到“有欲观徼”时,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似乎想起了自己在铁匠铺学徒时观察师傅锻造不同器物时所用的不同火候与力道。后排的贵族少女伊莎贝拉则蹙着眉头,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快速记录,目光在左侧的“妙”与右侧的“徼”之间来回逡巡。
“此二者,非截然对立,实为一体两面。”张灵枢袖袍轻拂,左右画卷缓缓交融,山野的清幽与市井的喧嚣奇异地和谐共存,“无欲之观,得道之本真;有欲之观,明道之显用。唯有二者兼修,方能于纷繁万象中洞悉本质,于清静无为中把握机变。”
随着讲解深入,越来越多的学生眼中泛起明悟的光芒。就连一向对东方道法持怀疑态度的罗德里克,此刻也放下了抱在胸前的双臂,眉头微皱,似在思索自己冥想时追求元素掌控(无欲观妙?)与在家族宴会上察言观色(有欲观徼?)之间的联系。
日影渐移,当最后一缕晨光掠过银杏树梢时,张灵枢收起法诀,空中的山水画卷化作点点青光消散。
“今日之课,到此为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郑重,“不过,在结束前,我有要事相告。”
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这一脉,不仅有传道授法,更有入世历练。”张灵枢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面孔,“诸位随我学道练法已有些时日,想必有些人已至瓶颈——打坐练气再难寸进,对道法的领悟也似隔着一层薄纱。”
他右手轻挥,空中再次浮现出一幅光影地图:“三日后,我将组织诸位离开王都,前往翡翠城。沿途经黑松镇、白河渡口等,最终抵达翡翠城。此行非为游山玩水,而是入世炼心,体验人间百态,磨砺道心。行万里路,观万般相,于红尘烟火中印证‘观妙’与‘观徼’之理。”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卡尔文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伊莎贝拉则惊得羽毛笔都掉在了地上;后排几个贵族子弟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此行自愿,不勉强。”张灵枢的声音压过嘈杂,“但须知——道法非闭门造车可得。田间老农一锄一犁中有道,市井商贾一言一行中见性。唯有脚踏黄土,眼观众生,方能明心见性,突破桎梏。此行亦是践行今日所讲之‘观’字真义。”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三日后辰时,学院东门集合。愿往者备简单行装即可,沿途食宿自有安排。不愿者,亦无妨,可继续在学院修习基础。”
宣布完毕,张灵枢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后广场上的议论声如同炸开的蜂巢,有兴奋的欢呼,也有激烈的争论,更有忧心忡忡的低语。
“张先生!”
刚回到观星阁,苏塔就急匆匆追了上来,碧绿的眼眸中满是困惑:“为何突然要让学生们远行?眼下王都局势如此紧张,圣光教会虎视眈眈,您又刚与奥古斯都大师商定研讨会之事......”
张灵枢示意她进屋,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为这场谈话添了几分隐秘。
“理由有二。”他声音低沉,“其一确如我所言,这些学生已至瓶颈。道法讲究‘性命双修’,只知打坐练气,不明世事人心,终究是空中楼阁。翡翠城之行,可让他们见识民间疾苦,体会红尘百态,对突破境界大有裨益。此行亦是践行今日所授‘观’字真义的最佳途径。”
苏塔的尖耳微微抖动:“那其二呢?”
张灵枢望向窗外圣光教堂高耸的尖顶,目光微冷:“其二......王都将有风暴降临。圣光教会、联合调查团、奥古斯都大师归来......各方势力角力,暗流汹涌。这些学生留在学院,难保不被卷入漩涡。与其让他们成为棋子,不如暂时远离是非之地。”
“您是说......”苏塔倒吸一口冷气,“教会可能会对学生不利?”
“未必直接出手。”张灵枢摇头,“但若他们想给我罗织罪名,这些跟随我修习道法的学生,就是最好的‘受害者’或‘证人’。教会的手段,你我心知肚明。今日广场上那番关于‘观’的讲授,强调深入红尘体察,正好为这趟‘炼心’之旅提供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苏塔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衣角:“那您为何不一同离开?”
“我若走,正中他们下怀。”张灵枢嘴角泛起一丝冷意,“畏罪潜逃的罪名扣下来,不仅前功尽弃,更会连累大皇子与奥古斯都大师。况且......”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有些仗,终究要打。我要亲眼看看,这王都的风暴,会刮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