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枢被任命为皇家魔法学院副院长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王都的权力圈层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消息传递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他还未踏出宫城,旨意尚在侍从官手中誊抄之时,大皇子克里斯托弗、二皇子莱昂纳德以及枢机主教沃伦特,便已通过各自的渠道知晓了此事。
当张灵枢的青衫身影终于出现在自家院落的银杏树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一辆由四匹纯白独角兽牵引的华丽马车正停在院门外,车厢上镌刻着大皇子专属的星辰徽记。几名身着紫金镶边制服的侍从正小心翼翼地从车上卸下数个沉重的礼箱。而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凯奇本人,正负手立于院中,紫金长袍在夕阳余晖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与赞赏。
“张大师!”大皇子迎上前来,翡翠权杖轻轻点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恭喜!父皇慧眼识珠,这皇家魔法学院副院长的位置,非大师莫属!”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真诚的祝贺。
张灵枢拱手回礼:“殿下过誉了。陛下厚爱,张某愧不敢当。”
“当得起!完全当得起!”大皇子朗声笑道,示意侍从将礼箱抬进屋内,“区区薄礼,聊表心意,恭贺大师荣升之喜。”他指着其中一个由秘银锁链缠绕的橡木箱,“这里面是三百磅星纹钢锭,大师炼器想必用得上。”又指向另一个散发着寒气的冰晶玉盒,“此乃北境永冻冰川深处采掘的‘千年冰魄’,对稳固心神、滋养元婴或有奇效。还有这些,”他指着几卷用龙皮包裹的典籍,“是皇家图书馆珍藏的几本关于上古魔法阵和空间理论的孤本抄录,大师或可一观。”
这份贺礼,无论是星纹钢这样的顶级炼器材料,还是滋养神魂的千年冰魄,亦或是珍贵的魔法典籍,都价值连城且投其所好,足见大皇子的用心。
待侍从退下,院内只剩下二人时,大皇子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大师,这副院长之位虽是荣耀,却也意味着您正式踏入了王都这潭浑水的核心。皇家魔法学院,绝非清净之地。”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示意张灵枢也落座,沉声道:“学院名义上由院长大人统辖,但院长大人——帝国唯一的传奇法师,‘星空漫步者’奥古斯都阁下——已在外游历大陆数十年,追寻魔法本源之秘,极少过问学院具体事务。他更像是一个象征,一个震慑四方的存在。”
“因此,学院的实际运作,主要由四位副院长负责。”大皇子伸出四根手指,“其一,便是您的老熟人,阿尔弗雷德·白塔大师。他德高望重,专精元素魔法与魔法理论,掌管学院的学术研究、典籍管理和基础教学。白塔大师为人正直,醉心学术,对权力纷争兴趣不大,且与本王交好,大师您与他已有接触,应能相处融洽。”
张灵枢微微颔首,阿尔弗雷德给他的印象确实是一位纯粹的学者。
“其二,”大皇子语气微沉,“是索菲亚·月辉伯爵夫人。她出身古老的魔法世家,血脉中流淌着月精灵的祝福,擅长预言系、幻术系及自然魔法。她掌管学院的贵族精英班、对外交流以及部分魔法物品的炼制工坊。这位伯爵夫人…”大皇子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极其注重身份与礼仪,掌控欲强,与旧贵族势力,尤其是支持我二弟的派系,关系匪浅。她对于‘空降’一位东方修士担任副院长,恐怕会极为不悦,认为这有损学院的传统与贵族颜面。”
“其三,”大皇子继续道,脸色更加凝重,“是布莱克·暗影。他并非贵族出身,而是凭借在亡灵魔法与诅咒研究上的惊人才华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功绩,破格晋升的副院长。他掌管学院的实战训练、魔法防御体系以及…禁忌魔法研究部(虽然名义上受到严格监管)。此人性格阴沉,手段诡秘,极少公开露面,是沃伦特主教的密友,也是我二弟在学院内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他对权力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望,大师您的到来,无疑会分走一部分权柄,他必然会视您为眼中钉。”
大皇子看向张灵枢,目光锐利:“阿尔弗雷德大师是友非敌,但索菲亚和布莱克,尤其是布莱克,您务必当心。他们明面上或许不敢如何,但背后使绊子、暗中阻挠、甚至利用学院规则给您难堪,都是极有可能的。他们的根基在学院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
张灵枢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些:“多谢殿下提点。张某省得。学院之内,张某只求一处清净之地研究道法,传播东方之学,无意争权夺利。但若有人执意寻衅…”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张某也非任人揉捏之辈。”
大皇子闻言,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有大师此言,本王便安心了。这紫金徽章,”他指了指张灵枢腰间悬挂的、象征副院长身份的徽章,“便是您在王都最有力的护身符之一。学院内的事务,若有难处,随时可来找本王或白塔大师。”
夕阳熔金,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与大皇子府邸的凝重气氛截然不同,二皇子莱昂纳德的府邸深处,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几乎要爆裂开来的低气压。
“哗啦——!”
又一只价值连城的东方青瓷花瓶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二皇子莱昂纳德·凯奇俊美的面容此刻因愤怒而扭曲,紫金绣纹的华服领口被他烦躁地扯开,露出微微起伏的胸膛。他像一头困兽般在铺着名贵地毯的书房内来回踱步,脚下散落着先前被摔碎的琉璃杯和银器的残骸。
“副院长?!皇家魔法学院的副院长?!”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垂手侍立、面无表情的沃伦特主教低吼道,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父皇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个东方蛮子,一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才来王都多久?!他凭什么?!父皇是昏了头了,还是…还是想用他来制衡我,帮着大哥对付我?!”
沃伦特枯瘦的手指捻着胸前的十字架,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殿下息怒。陛下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测。不过,任命一个东方人为副院长,确实…前所未有。”
“前所未有?荒谬绝伦!”二皇子一脚踢开脚边的银质烛台,“皇家魔法学院是什么地方?是帝国魔法传承的圣地!是未来强者的摇篮!让一个修炼体系都跟我们截然不同的东方人当副院长?传授那些所谓的‘东方哲学’?笑话!天大的笑话!父皇这是在打我们所有帝国法师的脸!”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着沃伦特:“宫里的人怎么说?今天那家伙又去给父皇‘治疗’了?父皇情况到底怎么样?那家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沃伦特微微躬身:“回禀殿下,安插在陛下寝宫附近的‘眼睛’回报,今日张灵枢确实再次入宫,为陛下施针。过程…似乎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陛下精神看起来比前几日要好些,还与他探讨了一些…东方养生之道。至于异常…”他顿了顿,“据回报,张灵枢施针时一切如常,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陛下也未曾提及身体有特殊不适。他们交流的内容,也多围绕着‘经脉’、‘穴位’、‘阴阳调和’这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东方概念。”
二皇子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没有异常?父皇的身体衰败得如此之快,那家伙号称医术通神,难道就一点都没察觉?还是说…他察觉了,却在故意隐瞒?或者…他根本就没那个本事看穿?”
沃伦特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沙哑:“殿下,‘圣痕’之术乃上古秘传,其精妙与隐蔽,绝非寻常手段可以窥探。即便是精通灵魂魔法的大魔导师,也未必能发现端倪。那张灵枢纵然有些奇异手段,但要说他能看穿连诸神都难以察觉的‘生命流逝’本质…老朽认为,可能性不大。陛下今日的表现,更像是被其针法暂时激发了残余的生机,回光返照罢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任命他为副院长,或许有制衡之意,或许只是病急乱投医。但这改变不了大局。我们的计划已进行到最关键阶段,载体正在完美融合,力量积蓄已近圆满。只需再忍耐几个月…只需几个月!”
沃伦特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待到月蚀之夜,仪式完成,古老的力量重临世间,一切尘埃落定。届时,无论是一个小小的副院长,还是整个王都的格局,都将由我们重新书写!任他张灵枢有通天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翻不起任何风浪!”
二皇子听着沃伦特低沉而充满诱惑力的话语,胸中的怒火和焦躁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对未来的渴望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窗边,望着王都中心那高耸入云的皇家魔法学院尖塔,眼中闪烁着阴鸷而决绝的光芒。
“几个月…”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金漆,“好,本王就再忍他几个月!沃伦特,盯紧他,盯紧学院,盯紧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谨遵殿下之命。”沃伦特躬身,阴影笼罩着他苍白的脸,如同一个虔诚而冷酷的幽灵。
而在城西的小院中,张灵枢送走了满载而归的大皇子车队。他独自站在银杏树下,指尖摩挲着那枚触手温凉、蕴含着魔力的紫金徽章。徽章中央的星辰图案在暮色中流转着微光,象征着皇家魔法学院的权威,也预示着他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暗流汹涌的战场。阿尔弗雷德的友善,索菲亚的傲慢,布莱克的阴险…以及二皇子与沃伦特那“几个月”后未知的图谋,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这枚小小的徽章之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王都的夜,似乎比往常更加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