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王宫高耸的尖塔染成一片金红,拉长的影子如同巨兽的爪牙,匍匐在青石铺就的广场上。张灵枢与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并肩走出宫门,身后沉重的鎏金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廷的肃穆与黄昏的喧嚣。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紫金纹饰的车厢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两人登上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打破了黄昏的寂静。车厢内,大皇子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放松,他靠在柔软的锦垫上,紫金长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张大师,”大皇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急切,“父皇的身体……究竟如何?方才在宫内不便细问,还望大师直言相告。”
张灵枢端坐于他对面,青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素净。他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目,眼中清澈如水,映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殿下,”张灵枢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陛下之躯,已是油尽灯枯之相。五脏六腑生机枯竭,经络干涸如旱地,元神之火摇曳欲熄。若非今日以太乙神针强行疏通任督二脉,激发残存元气,恐怕……”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大皇子:“恐怕寿元不过两三月之数。”
大皇子的呼吸骤然一窒,紫袍下的身躯瞬间绷紧,握着权杖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宣判,依旧如同重锤击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那……今日调理之后呢?”
“以陛下如今根基,辅以‘五行调和丹’及后续针法调养,”张灵枢微微摇头,“至多……延寿半年。此乃人力之极限,非药石可逆。”
车厢内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地回响。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他沉默片刻,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半年……太短了。朝局动荡,二弟虎视眈眈,圣光教会……”
“不过,”张灵枢忽然话锋一转,打断了大皇子未尽的话语。
大皇子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不过什么?大师可是发现了什么转机?”
张灵枢微微蹙眉,指尖在膝上轻轻一点,仿佛在梳理思绪:“转机未必,但蹊跷之处,确有。”
他看着大皇子急切的眼神,缓缓道:“陛下之衰败,其速其烈,远超常理。殿下曾言,陛下年轻时亦是实力不俗的武者,根基深厚。纵有操劳国事之损耗,亦不该在短短数年间,便至如此山穷水尽之地步。”
大皇子眼神一凝:“大师的意思是……父皇的病,并非自然衰老?”
“表象确为天人五衰,寿元将尽。”张灵枢颔首,“但细究其脉象,脏腑衰竭之态,竟隐隐有外力催逼、强行透支之痕。如同……有人以无形之手,在暗中不断抽走陛下的生机本源。”
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车厢的壁板,望向那深宫之中:“今日诊脉,虽未发现明显毒物或诅咒痕迹,但这份‘不寻常’,便已是最大的异常。陛下之衰,衰得太快,太彻底,不合天道循环之理。”
大皇子听得心惊肉跳,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外力催逼?强行透支?大师是说……有人暗中谋害父皇?!”他眼中瞬间迸发出凌厉的杀意,紫金袍袖无风自动。
张灵枢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前尚无确凿证据。陛下体内并无异种能量残留,亦无常见邪术痕迹。手法……极其高明,极其隐蔽。若非我对生机流转之道略有心得,恐怕也难以察觉这份‘不合常理’。”
他顿了顿,看向大皇子:“好在陛下今日已允我明日再入宫施针。届时,陛下对我信任更深,或可借针法行气之机,以灵力更深入地探查其脏腑本源、识海神魂,或许能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惊惧,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一切就拜托大师了!若能查明真相……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本王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他眼中寒光闪烁,翡翠权杖上的宝石也随之亮起幽芒。
马车驶离宫禁区域,汇入王都傍晚渐起的喧嚣。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二皇子莱昂纳德·凯奇的府邸深处,气氛却截然不同。
奢华的书房内,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芒。二皇子斜倚在铺着雪熊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镶嵌着黑曜石的戒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枢机主教沃伦特垂手侍立一旁,白袍纤尘不染,枯瘦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浑浊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听说了吗?”二皇子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轻佻,“我那好大哥,今日可是带着他那宝贝的东方大师进宫了。整整一个下午,据说是在给父皇讲解什么……东方哲学?呵,天人合一,阴阳五行?”
沃伦特微微躬身,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回禀殿下,确有此事。据宫内的‘眼睛’回报,那东方人确实在陛下寝宫待了许久,似乎……是在为陛下诊脉施针。”
“诊脉施针?”二皇子嗤笑一声,将戒指抛起又接住,“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我那大哥,无非是察觉父皇身体每况愈下,心急如焚,想借这东方人的手,看看能不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几天时间,顺便……查探一下虚实罢了。”
沃伦特闻言,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法袍袖口:“殿下是说……他们可能发现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二皇子瞥了他一眼,嘴角的冷笑更甚:“发现?沃伦特,你未免太高看那个东方人了,也太小看我们了。”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华灯初上的王都夜景。
“父皇的身体,是‘自然’衰败,是‘天命’所归。我们做的,不过是顺应天命,稍稍……推了一把而已。”他转过身,阴影笼罩着他的半边脸庞,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阴鸷,“手法之精妙,痕迹之隐秘,除了你我,这世上绝无第三人知晓。就算是光明神亲临,也未必能看出端倪。那东方人就算有些门道,又能如何?他难道还能看穿连诸神都无法察觉的‘虚无’吗?”
沃伦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些许,但眼中的凝重并未完全散去:“殿下所言极是。‘圣痕’之术乃上古禁忌秘法,以信仰为引,以血脉为桥,无声无息间侵蚀本源,消磨寿元,不留丝毫痕迹。即便是最精深的预言系魔法或灵魂探查,也绝难发现异常。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只是那东方人手段诡异莫测,连天使降临都能击溃……保不齐,他真有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手段,能窥见一丝蛛丝马迹?”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沃伦特,你的谨慎是对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那个张灵枢,确实是个变数。”
他走回软榻边,重新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传令下去,让宫里我们的人,最近都给我夹紧尾巴!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父皇寝宫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那个东方人诊病细节的,无论多琐碎,立刻报来!还有,父皇服药、饮食的记录,也给我盯紧了!”
“是,殿下。”沃伦特躬身领命。
“至于我们的计划……”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能再加快一点吗?夜长梦多!”
沃伦特立刻摇头,语气坚决:“殿下,万万不可!准备已到最关键阶段,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精准无误,容不得半点差池。强行加速,只会导致力量失控,载体崩溃,甚至可能引来……不可预知的恐怖存在反噬。届时,不仅前功尽弃,恐怕连我们自身都难以保全!”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近乎狂热的虔诚:“我们必须忍耐!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现在,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再快……就要出大问题了!所有准备都不充分,根本无法控制这股力量!”
二皇子沉默了片刻,看着沃伦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只是那深紫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焦躁与渴望。
“好吧……那就按计划进行。”他挥了挥手,声音低沉,“但记住,沃伦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父皇那边,还是我那位好大哥,都不会坐以待毙。”
“是,殿下。”沃伦特再次躬身,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一个虔诚而冷酷的幽灵。
王都的夜幕彻底降临,万家灯火点缀着巨大的城池,却驱不散那笼罩在权力核心上空的沉重阴霾。深宫中的秘密,府邸里的密谋,如同两条在黑暗中无声流淌的暗河,正悄然汇聚,等待着最终碰撞时刻的到来。而那个来自东方的身影,已然成为搅动这潭深水最关键的那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