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求生
张灵枢是被胃里刀绞般的疼痛惊醒的。
他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咳出一口血沫。血里混着细碎的金光——这是元婴溃散的征兆,龙虎山典籍里管这叫。手指摸向腰间锦囊时,只抓到了一把湿透的纸浆,《黄庭经》的残页已经和腐叶烂成一团。
抬头望去,七轮异色的月亮切割着铅灰色的天空。
右腿胫骨刺穿了皮肉,银灰色的胶状物流淌在砂地上,引来一群发光的六翼飞蚁。这些虫子振翅时洒落的磷粉在空中留下轨迹,最终都指向西北方的一座岩丘。
试着运转周天,却发现丹田像被铁水浇筑了一样。道袍残片上爬满发光的菌丝,像无数蛆虫在啃噬最后的灵气。
三天前的场景还在记忆里灼烧:旱魃自爆撕裂的时空裂隙中伸出苍白手臂,玄都印崩碎时的金光被浊气吞噬,最后坠入虚无的瞬间,他听见师父的叹息穿透九霄。
冰雨浸透了中衣,他不得不往岩丘爬去。手指插入砂砾的瞬间,三只晶甲蜈蚣从缝隙窜出,六尺长的身躯泛着金属冷光,腹足在岩面上留下焦黑的灼痕。张灵枢抓起湿泥抹在伤口上,意外发现银灰色胶质遇土则凝,竟成了天然的护甲。
五丈外的矮灌木丛突然无风自动。他掷出石块,枝叶间腾起紫色烟雾,在空中凝成骷髅状缓缓消散。这诡异景象让他想起《山海经》里的魑魅,但这里绝不是华夏的山川。
岩缝里积着半洼雨水,三条透明蜥蜴从水底浮起,脊椎上的晶石发出刺目的强光。它们的啼哭声引发水面涟漪,波纹竟组成了几何图案。
强忍着恶心啜饮了几口,铁锈味的液体缓解了胃部的灼烧。水底的银砂在月光下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斑——每一粒砂子都被精确切割成十二面体。
夜幕降临前,他找到一处兽类废弃的洞穴。洞壁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穴里都塞着干枯的藤球。
在洞角发现第一株形似艾草的植物时,《神农百草经》的记载自然浮现。但这株的叶片背面生着肉刺,轻轻触碰就会渗出乳白色的汁液。汁液溅到岩壁的刹那,石面上竟生出血管状的纹路,像活物一样向洞顶蜿蜒爬行。
饥饿最终战胜了谨慎。他摘下三片嫩叶含在舌底,辛辣感直冲百会穴。经脉中的银灰液体突然沸腾,将浊气逼向指尖。
张灵枢划破食指,黑血溅在洞壁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和那些天然孔洞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血珠滚落时竟自动排列成环形,像是某种原始的星图。
次日黎明,他拄着兽骨制成的拐杖踏上荒原。经过七次试毒后,确认了三种可用的植物:紫叶灌木的浆果能止泻,岩缝苔藓可镇痛,至于那会渗出胶质的藤蔓,晒干后竟是上好的火绒。
在风化岩层间,他发现某种六足蜥蜴的蜕皮。鳞片内侧的螺旋纹路清晰可辨——那是以尖锐工具反复刮擦形成的几何图案,绝非自然磨损的痕迹。用蜕皮制作的行囊,意外发现这种材质能隔绝银砂的辐射。
正午时分,在风化岩层间发现半埋的骨器。那是一把用兽角打磨的短匕,握柄处缠绕着纤维编织物——编织手法与中原的麻绳截然不同,每隔三寸就打上一个复杂的绳结。匕身上残留的黑血中,混杂着细碎的银色鳞片。
干涸的河床上,半截石柱斜插在砂砾中。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凿痕,凹陷处积着未完全风化的石屑。
用骨片刮去表层结痂后,露出底下粗糙的刻纹——七道平行线纵向排列,每道线旁刻着圆点符号,从一到七依次递增。这显然是某种计数系统,却与中原的算筹标记迥异。
翡翠色的云团笼罩着远处的山谷,隐约可见低矮建筑的轮廓。那些建筑用粗糙的石块垒成,屋顶覆盖着发光的藤蔓。更远处,一缕细烟从地平线升起,笔直如柱——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雾气。
张灵枢踉跄后退时踢到一块陶片。那是半枚粗陶碗的残骸,内壁附着焦黑的碳化物,边缘留着齿痕——显然曾被用作炊具。
俯身细看时,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木槌击打石块的节奏,每隔五息便重复一次。
当夜,洞穴中的发现颠覆了认知。银斑苔藓混合紫叶浆果催生出冰晶状的肉芽,风干藤蔓燃烧时映出洞顶的图腾:螺旋纹中央的三爪印记,每道爪痕末端都嵌着微型星芒。在爪尖第三道分叉处,发现了半枚黑曜石凿子——明显是智慧生物遗落的工具。
岩壁剥落后呈现的暗格中,十二枚骨片按日月食周期排列。最新那枚的蚀刻痕迹尚未被风沙磨平,边缘残留的黏液指纹显示出四指生物的特征——拇指位置空缺,指节间距比人类宽两倍。
依星图方位摆放骨片时,三爪图腾折射月光,在地面投射出精确的几何光路。两道爪影分别指向河床石碑与烟柱源头,第三条则蜿蜒至东北方的断崖。
循着光路指引,在断崖底部发现了人工开凿的阶梯。石阶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凿痕,凹陷处积着未完全风化的石屑。在第三级台阶的裂缝中,卡着一片燧石刀——刃口经过反复打磨,握柄处缠绕的树皮纤维已经碳化,却仍保持着编织结构。
崖顶的景象更令人震撼:七根十丈高的石柱呈环形矗立,表面雕刻着简笔壁画。第一幅描绘着人形生物跪拜月轮,脖颈处的晶石与月芒相连;第二幅显示他们用触须状的肢体在岩面雕刻星图;最后一幅则是整个族群化为光粒升入月晕的过程。
石柱基座处散落着数十个陶罐碎片,内壁残留着发酵的浆果痕迹——这显然是一处祭祀场所。
当主月升至天顶时,一声骨笛的长啸撕裂雨幕。磷光飞蚁群向东方聚集,在空中拼出箭矢状的光路。
张灵枢蹒跚跟上,在光路尽头发现半掩的洞窟——入口处散落着烧焦的木炭,岩壁上留着明显的手印。洞内石台上摆放着三件器物:磨损严重的石斧,斧柄刻着与石碑相同的楔形计数符号;盛满银色液体的贝壳容器,内壁附着晶化沉淀物;用兽筋串联的骨片,每片都刻着月相变化与星位标记。
洞窟最深处的岩壁上,留着最后一道人工痕迹:七道平行划痕,每道间距精确相等,下方堆着七块鹅卵石——这是最原始的计数系统。
这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附近有人类族群在活动。张灵枢握紧石斧,望向远处升起的烟柱。或许在那里,他能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