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玉在阳台听收音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院子里的女人。
见她打算离开，宋文玉立马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外套。
“文玉，等等。”
宋文玉刚走到楼道口，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发现跟上来的是赵春梅。
“二嫂，你有啥事吗？我突然想起点事，去邮局给学校里的同学打个电话。”
赵春梅抿抿嘴，上前几步将手里的钱塞到了宋文玉手里。
“把这钱拿给那个女人吧，天都黑透了，让她今天晚上带着孩子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宋文玉点点头，没再去想借口否认。
她打开手，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两张大团结，难免有些惊讶。
“二嫂，这，你是不是掏错钱了啊？”
赵春梅摆摆手：“没掏错，就是二十。你快去吧，要不人该走没影了。”
看着宋文玉离开的背影，赵春梅舒了口气。
宋广智现在不上班了，他们做买卖的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了太久。
唐行和一帮知青合伙做木匠，他那个木匠师傅去年就是万元户了，他应该也赚了不少钱。
家里应该就宋文玉夫妻俩能迅速接受他们做生意的事了吧。
赵春梅突然有些感慨。
要是搁去年，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拿二十块钱给一个陌生人。
还是肉包子打滚，有去无回。
可现在，她心里不仅没有半点心疼，反而还有些庆幸。
她想起在人群里那个神情麻木的孩子，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宋文玉追了两个路口，总算是找到了人。
女人走得很慢，抱着孩子，晃晃悠悠，似乎每走一步都不知道要迈向哪个方向才好。
宋文玉三两步就追了上去，拦住了她。
“大姐，你等等，我有事找你。”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想要干什么？”
女人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惊得恢复了些精神。
哪怕看清了面前是个还没她高的女人，她依旧紧紧搂住了孩子。
这人别不是拐子吧！
宋文玉看她害怕，连忙解释：“大姐，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给你送钱的，这么晚了也不安全，你赶紧找个招待所，带着孩子去个安全点的地方睡觉吧。”
这话戳到了女人的痛处，她现在的确不知道要带着孩子去哪儿。
这城里她一共只来了两次，路都记不明白。
她低头看向女人手里的钱，大团结，看着有三张。
“我不能要，咱们非亲非故的，你干嘛要给我这么多钱？”
宋文玉：“就凭我也是个知青。”
宋文玉话没说完，女人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侧身就要离开。
宋文玉连忙再拦：“大姐，我在农村生活过，我给你钱不是可怜你，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
女人停住了脚步，眼中噙着泪水：“过得好，俺还咋可能过得好。”
宋文玉：“咋就过不好了？只要你现在把白浩轩那个狗男人给忘了，你就能过好，最起码比现在好。
“白浩轩现在已经结婚了，他回来也是正规路径，你就是闹到厂里了也没有用的。
“他是对不起你，可也不可再娶你了。难道你要一直陷在这种痛苦里吗？
“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你也应该拥有全新的生活，至少比他更配拥有。”
宋文玉的话让女人的泪水再次决堤，怀里的小女孩立马伸出手来给母亲擦眼泪。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城市街道里穿梭的老鼠，肮脏，狼狈，连带着女儿也变成了小老鼠。
她提步离开，宋文玉却再一次拦住了她。
“把钱收着，这是我嫂子给你女儿的钱。
“我要是你，就趁着现在白浩轩还顾忌着点自己的面子，多问他要一笔钱。
“抚养费也好，赔偿也好。反正不能让他一点亏都不吃。
“狗男人你是别想了，我看报纸上说现在不少地方都开始学着分地了，多要点钱，不管你以后结不结婚，总归日后生活也好过些。
“这孩子这么好，也心疼你，你把她生下来也该好好培养才是。
“往哪儿走过两条街，右拐有一家招待所，接待员人不错，记得把自己说得可怜点，多说些软和话。”
指了个方向后，宋文玉将钱塞进了小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皮肤白嫩，一看就是被母亲呵护着长大的。
白浩轩个狗东西，居然连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也舍得不要。
给完钱，她也不管女人听没听进去了，转身离开了。
转了个弯，宋文玉搓着胳膊四下打量，一抬头就看到了抱着棠唐的唐行。
“回去吧。”
唐行什么也没问，宋文玉挽着他的手，一起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宋文玉总能在家属院里看到白浩轩的前妻和孩子。
她没再大吵大闹，不知道是不是嗓子已经喊哑了。
女人和宋文玉都很默契地将对方当做透明人。
只有她怀里的小女孩会冲着她笑一笑。
宋文玉也对着她回以一个微笑，然后转身走进楼道。
宋文玉从天台往外望，也不知道女人到底听没听进去。
她按下收音机的按钮，任由孟巧凤最讨厌的外语将一切杂念赶出她的大脑。
可她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木工小院看到这娘俩。
女人将从唐行手里接过的信封装进了包里。
她抱着孩子，离开，这一次，她冲着宋文玉笑了笑。
“我要走了，去开始我的新生活。”
宋文玉笑了笑，目送着她们离开。
唐行抱着孩子走到宋文玉身边：“好不好奇我给她的是什么？”
宋文玉接过孩子，没理他。
唐行立马跟了上来：“是一封信，你不好奇写了什么吗？我帮了她个忙。”
宋文玉单手推开房门：“我现在最好奇的就是我们上个月到底赚了多少钱。”
宋文玉掏出账本，制止住了棠唐作乱的小手。
忽略了唐行记的一行行数据，直接将账本翻到了数据的最后一行。
很快，她又将账本翻了回去。
她从包中掏出纸笔，伏案疾书。
棠唐在她怀里不舒服，拼命挥动两只小短手捣乱。
唐行一把将她捞了出来。
“看来妈妈对爸爸的计算能力不太信任呢。”
宋棠唐听不懂，但流着口水拍手附和。
“哇，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