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架的两口子,终于冷静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面对现实。
秦凤英胡乱地用手绢在脸上抹了两把鼻涕眼泪。
她也没心思管脏不脏,随手揣进兜里,抬手拢了拢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周大川的脸上被秦凤英挠的像门帘儿,火辣辣的疼,他龇着牙也在秦凤英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儿,谁也没先说话。
过了半晌,秦凤英吸了吸鼻子说,“大川,我想过了,实在不行,咱就把真真接回来吧!
把孩子认回来,一切迎刃而解。”
周大川屁股刚挨着凳子,还没坐热乎呢!听秦凤英这话他又跳起来了。
脸上一道一道的血印子,再加上扭曲的五官,看起来都有点狰狞了。
“秦凤英,你是不是疯了?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啊,这话你也敢说?”
秦凤英被他这一吼,心里的火又窜上来了,“不接回来咋整,那是五百块钱啊,咱家上哪儿偷去?
要是拿不出钱,那帮人就要把真真送去改造,你心咋那么黑呢?
那是咱亲闺女,你就忍心看着她去吃沙子,去受罪?
周大川气得在地上转了两圈,背着手,咬牙切齿地说,“我心黑?你现在说的倒是轻巧,还接回来,你拿啥名义接?啊?你说。”
秦凤英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但底气明显不足,“我想好了,咱就跟我哥嫂摊牌,承认当初是咱们抱错了,或者是咱们一时糊涂换了孩子。
反正他们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都快进局子了,他们还能有心思追究咱们?
只要把孩子认回来,户口一转,她就是咱老周家的闺女,跟秦家就没关系了,这不就结了?”
秦凤英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既省了五百块钱,又能把亲闺女救出火坑,简直是一举两得。
周大川听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秦凤英,嘲讽的冷笑一声,他弯下腰,那张有点儿恐怖的脸凑到秦凤英面前。
“你脑子让驴踢了吧秦凤英?
你是不是忘了军区大院里还有个要账鬼?那就是个祸头子。
你觉得她是省油的灯,她要是知道你认回了真真,她的身份怎么解释?
她的身份就暴露了,你觉得她肯认贪污犯爹吗?
你当她是吃素的,你要是敢把这事儿捅破了,把真真认回来,那死丫头要是知道了真相,她能饶了咱们?
交过这么多回手了,你哪次占了便宜,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周大川直起腰,手指头虚点着秦凤英的脑门,“她要是去某委会,去派出所,举报咱们偷孩子换孩子,这是啥罪名你知道吗?
就算我没太多文化我也知道,这是拐卖人口,得蹲大狱。
我告诉你秦凤英,你想进去吃牢饭,你自己去,别拉着我,我可不想跟你倒霉,还得连累儿女。”
秦凤英张着嘴想要反驳,但觉得没有反驳的点,因为周大川说的确实有道理,也确实有可能发生。
她怎么忘了?军区那边还有一个混世大魔王呢!
秦凤英泄了气的肩膀一垮。
周大川见她不吭声了,更是来劲儿,“再说了,就算那死丫头不告发,你以为把真真接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只要你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对外她还是秦留粮的闺女,那是贪污犯的闺女,那是五类子女,这帽子扣在头上,走到哪儿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咱们一家子还得跟着受牵连,到时候别说娜娜的工作,就是我的饭碗,爱军的前程,都得搭进去。
要是你把窗户纸捅破了,承认那是咱亲生的,好嘛,那就坐实了咱们当年换孩子的罪名,到时候秦留粮两口子是倒了,可他们那边的亲戚,还有人家的俩儿子,那些人,能放过咱们?
人家只是倒霉了,人家不是死光了。你这一天到晚都想啥呢?
你这不叫聪明,你这叫自投罗网。也叫自作聪明。”
周大川的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把秦凤英从头浇到脚,浇个透心凉。
是啊,这前也是死,后也是死,这,这就是个死局啊!
秦凤英都绝望了,她吼道,“那你说咋办?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孩子下放,你知不知道下放那是啥意思?
那是去劳改农场,跟那些地主老财关在一起,那是去受罪的,那跟插队能一样吗?
插队好歹还是知青,还是响应号召,下放那就是罪人。”
说到“插队”两个字的时候,秦凤英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她像是抓住了啥救命稻草,眼睛里突然蹭蹭冒亮光,整个人都精神了。
周大川被她这精神状态吓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还捂着脸说,“干干啥?有话好好说,我跟你说,我明天还得见人呢!”
秦凤英摆摆手,“放心,我没想挠你。
对呀!插队,大川,你说得对,插队跟下放不一样啊!”
周大川,“你魔怔了?这不废话吗?谁都知道不一样。”
秦凤英激动的啪啪啪的拍着大腿,大腿都拍疼了,“大川呐!咱们怎么办
就趁着现在我大哥那事儿还没有结果,趁着真真的档案还没被定性成坏分子,咱们想办法让她去插队啊!
只要她是作为知青下乡,那就不是劳改,将来还有回城的指望,对不对?”
周大川脑子也飞快地转,“你还真别说,这倒是个路子,只要赶在秦留粮那个案子彻底定性之前把户口迁出去,落到农村,到了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谁也不知根知底,这个办法不错。
可现在知青办政审也卡得严,也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再说你大哥的地方,咱们也没有人脉关系。
别说那儿了,就咱本地的,咱俩也没办法。
这不是送点礼就能解决的事儿。
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开绿灯?咱们哪有那个本事让她想去哪就去哪?”
秦凤英沉默一会儿说,“这事儿咱们是办不到,可咱们家有人能办到啊!
得找咱家老大,爱军肯定有办法。”
周大川一听这话,眉头又皱起来了,“老大?爱军在部队那是提着脑袋干事儿,好不容易混到个连长,咱们这点破事儿总去麻烦他,万一影响了他前途咋整。”
秦凤英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