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弟子回来了。”
竹山子走到虚竹的墓碑之前,先是和师父开口问了声好,
然后他转身又冲着另一座墓碑鞠躬行礼。
“师娘,弟子回来了。”
虽然竹山子本人从未见过李清露,但他每次拜祭虚竹之时也都会依样拜祭。
和师父师娘打过招呼之后,他便开始清理起周围的异物。
竹山子十多年不曾回来,这里的草木长得很是茂盛,杂草也自然不少。
还好他武功绝顶,没用多久就将后山这块空地清理干净了。
只不过,虚竹和李清露的墓碑周围,竹山子都是亲手一点点清理的,这是他对师父和师娘的尊敬。
将最后一丛杂草拔出之后,竹山子这才转回到虚竹的墓碑之前缓缓跪下。
看着自己亲手写的七个字,竹山子一时间情绪有些伤感起来。
他还记得当年师徒二人初次相见的场景:
一片青翠的竹林中,竹山子正在闭目等死。
他知道。
下一秒,那些刺客手中的刀便会将自己砍成肉泥。
但是他不怕,因为他心中的痛远远比这种刀剑之痛要深得多。
国破家亡,空有一颗报国之心,却投效无门。
新朝外族当政,汉人地位低贱,他又无力为这天下黎民恢复河山。
此时的竹山子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这条命,他们想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想到自己多次拒绝新朝的出仕邀请,甚至还多次出言批判对方,
也许自己确实该死,反正都要结束了。
可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感觉到伤痛,而且他的思想还在继续跳动。
缓缓睁开了双眼之后,他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
周围的几名黑衣刺客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竹山子何其聪明。
见此情形,他便知道是这位老者救了自己,对方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吧。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武林高手再厉害,不也是挡不住那元蒙的铁骑践踏。
此时的竹山子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
只见他冲着老者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多谢高人相救。”
“只是,高人只怕是白费力气了。”
“在下只是一个没用的书生罢了。”
“像我这样的无用之人,活在这世上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出了竹山子话语中的绝望,
那老者没有说话,只是冲着竹山子露出了一个微笑,
然后就指向了竹山子身旁的空地,竹山子好奇之下,便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手边,有一株刚刚露尖的嫩竹。
看着这棵竹子,竹山子心神俱震,
是了,昨天刚下过雨。
竹山子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就呈现出了一副这样的画面:
一场新雨过后,笋壳剥落,露出嫩绿的新竹。
虽然刚刚经历过风雨,但并不影响它倔强地生长。
虽然长得很慢,但它每天都是这样的努力。
这一瞬间,竹山子便明白了老者的用意。
只要希望和坚持还在,风雨永远都无法击败成长。
就算一个人不行,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
恰好此时,那老者也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敢不敢陪老夫一起。”
“试着改变一下这个世道。”
想起当时师父的这句话,竹山子的双眼隐隐闪烁着微光。
只见他对着虚竹的墓碑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缓缓抬头,双眼直直地盯着石碑上的七个字。
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些许欣慰,以及,浓浓的感激。
“师父,弟子总算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那位能够平定乱世,光复大宋山河的熊虎之将。”
“弟子,找到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竹山子如释重负一般地吐了一口气:
“虽然,徐达的悟性没有那么好。”
“但弟子不会看错的,师父您的望气术也不会出错的。”
“他必定会是那位天下共主身边,最耀眼的那一颗将星。”
虽然对徐达的资质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相信师父教给他识人之术不会出错。
这句话似乎是在向虚竹保证,也似乎是在给他自己打气。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希望,也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驱除鞑虏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同时也是虚竹的遗愿。
随后他神色一转,皱起了眉头,语气中略带着几分惋惜:
“可惜,那些起义军……”
“弟子都已经看过了。”
“没有一个人是真龙天子。”
摇着头叹了口气之后,竹山子又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但没关系,既然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已经出世了。”
“想必,那位真龙天子也不会让这天下人等太久了。”
“元蒙人的朝堂,必定会在这一代终结。”
“师父,当年你和弟子说的那句话。”
“或许很快就要做到了。”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些贡品,又在果树上摘下了一些果子,
恭恭敬敬地摆放在了虚竹和李清露二人的坟前。
“师父,师娘,弟子晚点再来。”
“弟子得先去看看你们的徒孙。”
“可不能让我们的大将军饿坏了。”
和墓中的两位长辈开了个玩笑之后,竹山子起身离开了后山,向着他师徒二人的住所走去。
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徐达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看样子似乎是在等自己。
“徐达,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一会?”
见此情形,竹山子暗自感叹了一声,心中更是大感欣慰,于是便笑着上前和徒弟打了一声招呼。
“师父,你…你回来…来了。”
“弟子不…不累,我想…想等师…师父。”
“师…师父,房…房子我…我已经打…打扫完…完了。”
看着徐达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竹山子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好,不用担心师父。”
“我们先去吃饭。”
“今天回来得急,晚饭恐怕只能吃一些干粮和果子了,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后,竹山子从怀中拿出几个馒头和刚刚摘下的一些果子。
看到师父手中的食物,徐达顿时眉开眼笑:
“师…师父,已经很…很好了。”
随后他便从师父手中接过两个馒头,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看着徒弟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竹山子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期待:
也不知自己这位徒弟将来横扫天下之际,会是何等得意气风发。
而那位定鼎天下的明君,你又何时才能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