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真正的实力
清晨的曦光穿透青云山常年缭绕的薄雾，碎金般洒落在青云宗外门宏阔的演武场上。巨大的青石地面被露水浸润得微微发亮，映照着天光与人影。
今日，是外门大比半决赛之日。
能够容纳数千人的环形观战席早已座无虚席，黑压压一片。不仅外门弟子倾巢而出，许多内门弟子也闻讯前来，想要一睹本届大比最顶尖的交锋。甚至在视野最佳的北侧高台上，十几位身着青色或白色道袍的执事、长老已然落座，神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期待的特殊气氛，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在中央那座最为高大、以整块“黑纹钢岩”砌筑的擂台之上。
擂台上，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林峰依旧是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灰色外门弟子服，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干净平整。山风吹拂，衣袂微微摆动。经过数轮激战，他眉宇间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青涩稚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远超年龄的沉静，如同深潭之水，波澜不惊。他的对手，是本届大比另一位夺冠大热，身负七成纯净度“烈阳血脉”、早已内定会进入内门的天才——李炎。
李炎身形魁梧，比林峰高出半头，一头赤发如燃烧的火焰般披散在肩，身着暗红色绣有流火纹路的贴身劲装，整个人站在那里，便自然而然地散发着灼热逼人的气息，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他看向林峰的目光，带着审视与凝重，却并无赵乾那种刻入骨髓的轻蔑与傲慢。
“林师弟，”李炎率先开口，声音浑厚，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你之前几场的比试，我都仔细看过。能走到这一步，绝非侥幸二字可以概括。你的身法、你的应变、尤其是你对战局的掌控，已远超普通外门弟子。今日一战，李某很是期待。”
他的话语中，透着对对手的尊重，那是真正将林峰视为同一层次对手的态度。
“李师兄过誉。请师兄赐教。”林峰抱拳还礼，动作标准，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高台上，裁判长老是一位面容古板的老者，他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又看向台上两位蓄势待发的弟子，沉声喝道：“外门大比半决赛，林峰，对李炎！比试——开始！”
“始”字尾音未落，李炎已如离弦之箭，率先发动！
他与赵乾那种猫戏老鼠的心态截然不同，深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体内早已沸腾的烈阳真气轰然爆发，赤红色的光焰透体而出，瞬间将他周身三尺之地化作高温领域。擂台上的空气因受热而剧烈扭曲，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他一掌平平推出，并无繁复花哨，掌心中凝聚的赤红真气却凝如实质，化作一道磨盘大小、边缘翻腾着炽热气浪的火焰掌印，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压林峰面门！
“烈阳掌第一式·焚风！”
掌风未至，灼热的气浪已扑面而来，林峰额前的碎发甚至隐隐有焦卷的迹象。台下修为稍弱的弟子只觉热浪扑面，呼吸困难，忍不住惊呼后退。
林峰瞳孔微缩，脚下步伐瞬间变幻。他所施展的，依旧是青云宗外门基础身法“青云步”，但此刻在他脚下，这套基础步法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韵味。只见他身形似柳絮，又如鬼魅，在间不容发之际，仿佛失去了重量，顺着火焰掌印带起的热流，轻飘飘地向侧后方滑开三尺。
轰！
火焰掌印擦着他灰色的衣角呼啸而过，重重轰击在擂台边缘升起的半透明青色防护结界上。结界光幕剧烈荡漾起层层涟漪，发出沉闷的嗡鸣，半晌才恢复平静。仅仅是余波，便有如此威势！
“好快的身法！这真是青云步？”台下有眼尖的弟子失声叫道。
“看似青云步，但其辗转腾挪间的灵动与预判，已臻化境！”一位颇有见识的内门弟子赞叹道，随即又摇头，“但面对李炎，仅靠闪躲绝非长久之计。烈阳真气最擅持久消耗与范围压制，擂台空间有限，久守必失。”
果然，李炎一击不中，眼神更显凝重。他低喝一声，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出数个复杂的手印，体内烈阳血脉被彻底激发，更为汹涌澎湃的赤红真气如火山喷发般狂涌而出，竟在他身后虚空之中，隐隐凝聚出一轮磨盘大小、边缘模糊但散发出灼热光与热的赤红色虚影！
“那是……烈阳血脉天赋才能激发的‘大日法相’雏形？！”观战高台上，一位负责传授炼气诀的长老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李炎不过凝气期八层巅峰的修为，竟能提前凝聚出法相雏形！虽然只是虚影，远未凝实，但此等天赋，果然不愧为七成纯净度的烈阳血脉！假以时日，筑基可期！”
法相雏形一出，李炎周身气势再次暴涨！他每一步踏在坚固的黑纹钢岩擂台上，都会留下一个边缘焦黑、深达半寸的脚印。灼热的真气领域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急速扩张，顷刻间覆盖了大半个擂台。空气中的水分被迅速蒸干，发出嗤嗤轻响，擂台地面甚至隐隐泛出暗红，仿佛被置于熔炉之上炙烤！
林峰立刻感受到皮肤传来针扎般的灼痛，呼吸间尽是滚烫的空气，体内水分急速流失。他心知不能再被动防守，否则未战先竭。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空气都滚烫灼喉——体内那经过无数次锤炼、融合了多种异种血脉之力的真气，开始按照一种奇异而复杂的轨迹自行运转起来。这轨迹并非青云宗任何已知功法，而是他在吞噬炼化多种妖兽血脉后，结合识海中那块神秘黑色石碑上隐现的玄奥纹路，于无数个夜晚自行摸索、推演出的独特行气法门。虽不完备，甚至有些地方堪称凶险，却让他能够初步统御体内那些性质迥异、本该相互冲突的血脉力量。
“青云掌·水镜！”
林峰低喝一声，双掌在身前由左至右，再由右至左，虚虚画出一个浑圆的轨迹。体内一股源自某种水属性妖兽的阴柔真气被引动，混合着他本身精纯的青云真气，喷涌而出。淡蓝色的水属性真气与青蒙蒙的青云真气交织，在他身前尺许处，竟真的凝聚成一面直径约三尺、表面如水波般不断流转荡漾的淡蓝色真气屏障！
“咦？”高台上，那位先前看出林峰身法不凡的内门长老轻咦一声，眉头微蹙，“这林峰的真气……属性怎地如此驳杂？方才身法中似有风之轻灵，此刻掌力又透出水之柔润，且与青云真气并行不悖？这……不合常理！”
烈阳掌印狠狠撞击在水镜屏障之上！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爆发出大片浓郁的白茫茫蒸汽！水火剧烈相激，发出刺耳连绵的嗤嗤声响，仿佛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淡蓝色的水镜屏障剧烈波动，表面涟漪乱颤，光芒明灭不定，却终究坚韧地没有碎裂，将那道凶悍的火焰掌印抵挡、消融了大半威能。
李炎眼中讶色一闪而逝，随即被更炽盛的战意取代。他长啸一声，声震全场，身后那轮大日法相雏形光芒更盛，虚影似乎凝实了半分。他整个人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火神，裹挟着焚尽八荒的炽烈气势，猛地向林峰冲锋而来，每一步踏出，擂台都微微震颤！
“烈阳七式·焚天舞！”
他双掌翻飞，轨迹玄奥，赤红真气不再凝聚为单一的掌印，而是分化作七条栩栩如生、鳞甲宛然的火焰巨蟒！这七条火蟒长达丈余，粗如儿臂，发出嘶嘶破空之声，灵动无比地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封死了林峰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张牙舞爪地噬咬而至！每一条火蟒蕴含的高温，都足以瞬间将精铁融化成汁！
“李师兄动真格了！这是烈阳七式中攻伐最强的一式！”
“完了，这怎么躲？擂台就这么大！”
“林峰怕是要败了……”
台下惊呼声此起彼伏。柳小莹紧张得捂住了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楚风站在她身旁，面色沉凝，全神贯注地盯着擂台，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擂台上，面对七道索命火蟒构成的绝杀之网，林峰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缓缓闭上了双眼。
就在第一条火蟒的炽热獠牙即将触及他衣衫的刹那，他体内沉寂的血液，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冰水，骤然沸腾起来！
不是单一的血脉在咆哮，而是数种被他吞噬炼化、已初步融合的异种血脉同时被唤醒——火狼血脉带来的狂暴力量，水蟒血脉赋予的极致阴柔与韧性，铁背熊血脉沉淀的如山厚重，疾风豹血脉赐予的极限速度……这些迥异的力量，在他那奇异行气法门的统御下，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振与互补。
“开！”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他体内炸响。林峰猛然睁开双眼！那一瞬间，他原本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数种不同色泽的光芒——赤红、淡蓝、土黄、青灰——急速流转、交织，一闪而逝！
他没有选择以力破力，也没有试图硬抗某一道攻击。就在火蟒临体的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像是预知了所有攻击轨迹的幽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违反了人体发力常识的角度和频率，开始移动。
弯腰、侧身、旋转、踏步、后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毫厘，每一次移位都妙到巅毫！他就如同在暴风雨中穿梭的雨燕，在七条狂暴火蟒交织出的死亡缝隙中，轻盈而惊险地穿行！炽热的火蟒擦着他的发梢、衣角、鼻尖掠过，最近的一次，火焰几乎舔舐到他的皮肤，却终究连他一片衣角都未能点燃！
整个演武场，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擂台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这……这是什么身法？！”
“青云步绝无此等神妙！这已近乎‘技’的极致，触摸到‘道’的边缘！”
“他好像……提前预知了每一条火蟒的攻击轨迹？”
李炎也愣住了，冲锋的势头不由一滞。作为施术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焚天舞”的威力与诡变，那七条火蟒看似分散，实则气机相连，封死了所有常规的闪避路线。但林峰刚才的闪避，绝非仅靠身法速度，更像是……完全看穿了他真气运转的节点与火蟒扑击的规律？这需要对真气、对武技、乃至对战斗本身有着何等恐怖的洞察力？
林峰没有给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时间。就在堪堪躲过最后一条火蟒扑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微妙间隙，李炎气势由盛转衰的刹那，林峰动了！
他原本飘忽不定的身影骤然由极动转为极静，再由极静化为一道模糊的灰影，仿佛瞬移般，瞬间欺近李炎身前五尺之内！右手并指如剑，一掌无声无息地印向李炎毫无防护的胸口膻中穴！这一掌，去势并不迅猛，也无凌厉的破风声，甚至没有附着多少耀眼的真气光芒，显得平平无奇。
但直面这一掌的李炎，浑身汗毛却瞬间倒竖！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疯狂预警——危险！极度危险！
他想也不想，狂吼一声，疯狂催动身后的大日法相雏形！赤红色的虚影猛地收缩，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厚达尺许、光芒璀璨如实质的火焰巨盾！盾面上火焰纹路流转，散发出灼热而坚固的气息，足以抵挡凝气九层高手的全力一击。
林峰的手掌，轻轻按在了火焰巨盾的中心。
预想中的猛烈撞击并未发生，只有一声低沉到几乎微不可闻、却让近距离的李炎耳膜刺痛、气血翻腾的怪异嗡鸣。
紧接着，在所有围观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面看似坚不可摧、由大日法相雏形凝聚的火焰巨盾，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它并非从外部被巨力击碎，而是从手掌接触的那个点开始，内部结构仿佛瞬间失去了稳定。赤红色的火焰光芒急速黯淡、紊乱，坚固的盾体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解、溃散，化作万千细小的、失去了温度与灵性的赤红色光点，飘飘扬扬，消散在空气中。
噗！
李炎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脸色瞬间煞白，闷哼一声，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一步，两步，三步……足足退出七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在黑纹钢岩擂台上踏出一个个清晰的、边缘焦黑的脚印。当他终于勉强稳住身形时，嘴角已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胸口气血翻腾如沸，体内真气运行都出现了短暂的滞涩。
死寂。
演武场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
足足过了三息，才有人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刚……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师兄的‘大日炎盾’……怎么自己碎了？”
“林峰那一掌到底有什么古怪？”
“我没看清……完全没看清！”
别说普通弟子，就连观战高台上的众多执事、长老，也有大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只有少数几位修为精深、眼力超凡的长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好诡异的一掌！”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清癯的长老抚须沉吟，声音带着震惊，“那不是单纯的掌力雄浑。老夫若没看错，那一掌之中，至少糅合了三种……不，可能是四种属性截然不同、甚至彼此相克的真气！这些真气以一种老夫闻所未闻的奇异方式叠加震荡，在接触的瞬间，并非从外部冲击，而是引发了李炎那面火焰盾内部真气结构的共振与崩塌！这是从最微观层面进行的瓦解！”
“这怎么可能？”他身旁一位中年长老失声道，“烈阳真气至阳至刚，结构稳定，岂是那么容易引发共振崩塌的？况且，一人体内，如何能同时运转数种属性冲突的真气而不走火入魔？这简直违背了修行界的常识！”
一直端坐主位、闭目养神的外门大长老，此刻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年约六旬，面容古拙，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如婴儿，此刻正深深凝视着擂台上的林峰，目光中精光闪烁，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除非……”大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除非此子体质特殊，血脉有异，天生便能容纳、统御多种属性的力量。或者……他修炼了某种我等不知的、能够调和诸气的绝世奇功。”
擂台上，李炎抬手，用拇指重重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看向林峰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审视与凝重，此刻化为了纯粹的、近乎燃烧的郑重，以及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好！好！好！”李炎连道三声好，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响，更烈，眼中战火熊熊，“林师弟，今日方知你深藏不露至此！痛快！既然如此，李某也无需再有任何保留！”
话音未落，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如此之长，以至于胸腔都高高鼓起。同时，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古老、甚至透着一丝不祥气息的赤红色印记。随着印诀完成，他周身原本狂暴外放的赤红真气，骤然如百川归海，急速向体内倒卷收缩！真气的颜色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从炽烈的赤红，转为深沉如血的暗红，最终，竟然化作了近乎纯黑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炎！
这暗炎不再散发灼热的高温，反而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与毁灭气息，连他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冻结、腐蚀。
“烈阳血脉的禁术·焚身诀！”高台上，一位见识广博的长老骇然起身，声音发颤，“他疯了？！焚身诀以燃烧血脉本源为代价，换取短时间内数倍的力量爆发！轻则修为倒退，血脉纯度下降，重则伤及根基，终身无望大道！此术宗门早有严令，非生死关头不得轻用！”
“但他现在用了。”另一位长老叹息，看着李炎的目光复杂，“此子心性刚烈，是真正的武痴。为了胜利，为了印证自身武道，竟不惜如此代价。可惜，可叹，也可敬。”
被那诡异阴冷的黑色暗炎环绕，李炎的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瞬间冲破了凝气八层的桎梏，无限逼近凝气九层，甚至隐隐触及了那个门槛！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郁而危险，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炎魔。他看向林峰，声音因力量暴涨而变得有些嘶哑扭曲：
“林师弟……此术我初练成，尚未能完全掌控。接下这一击，你可能……会死。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林峰的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焚毁的阴寒。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黑色暗炎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远超之前的烈阳真气。
但他立在原地，身形如松，未曾动摇分毫。
识海深处，那块神秘的黑色石碑虚影，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威胁与宿主沸腾的战意，开始缓缓加速旋转。碑身上那些玄奥莫测、似图似文的纹路，逐一亮起幽暗的光芒，与他体内奔流的血液产生强烈的共鸣。更奇妙的是，那些原本只是初步共存、偶有协作的异种血脉之力，在这股共鸣的引导下，竟开始自发的、更深层次的交融、排列、组合！一种全新的、更加和谐、更加强大、也更加稳定的力量雏形，正在他体内孕育、成型！
“多谢李师兄提醒。”林峰开口，声音穿过那令人窒息的暗炎领域，依旧清晰平稳，“但此战，关乎道心，我必须赢。”
“好气魄！好道心！”李炎大笑，笑声中却带着一抹武者赴死般的悲壮与决绝，“既如此，便请林师弟品鉴我这压箱底的一式——暗炎·灭世黑莲！”
他双手虚抱于胸前，所有环绕周身的漆黑暗炎疯狂向他掌心汇聚，压缩、凝练！短短数息，一朵碗口大小、通体漆黑如墨、花瓣层叠分明、边缘流转着毁灭幽光的莲花，在他掌心缓缓成型，徐徐旋转。莲花出现的瞬间，擂台上的光线似乎都被它吞噬，温度骤降。莲花周围的空间，呈现出细微的、水波般的扭曲，仿佛连虚空都承受不住它的存在，即将塌陷！擂台四周的防护结界光幕疯狂闪烁、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主持结界的几位执事脸色大变，连忙加大真气输入，才勉强维持住结界不破。
裁判长老脸色惨白，已经抬起了手，准备强行终止比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峰动了。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朵散发着不祥与死亡气息的黑色莲花，向前稳稳踏出一步！
一步踏出，风云变色！
他体内，那正在新生的、更加和谐强大的力量雏形，被彻底激发！青云真气的缥缈灵动，火狼真气的狂暴炽烈，水蟒真气的阴柔绵长，铁背熊真气的厚重沉凝，疾风豹真气的迅捷锋锐……五种性质迥异、本该水火不容的真气属性，竟然同时、毫无滞碍地从他周身穴窍喷薄而出！
它们没有相互吞噬、冲突，反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巧编织，以某种蕴含天地至理的轨迹交织、缠绕在一起！在他身后虚空之中，竟凝聚出一幅奇异的、不断变幻的虚影画卷——画卷之中，青云缭绕于山巅，烈火奔腾于大地，碧波荡漾于江河，巨熊虚影仰天咆哮，疾风之豹的轮廓一闪而逝……五种异象并非孤立，而是彼此交融渗透，青云中蕴含风之灵动，火焰里藏着土之厚重，水波下涌动木之生机……虽然整体远不如李炎那大日法相雏形凝实逼真，却散发出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原始、更加包容万象的玄奥道韵！
“五……五种真气属性？！同时显化？！”台下，终于有弟子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凝气期修士怎么可能同时驾驭五种属性的真气而不爆体而亡？！”
“妖孽！怪物！这林峰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功魔功？！”
观战高台彻底炸开了锅！所有长老，无论之前是否关注林峰，此刻全都惊骇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骇然，以及深深的疑虑与警惕。就连大长老，古井不波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剧烈的震动，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最锋利的剑，死死钉在林峰身后那幅五色流转、变幻不定的虚影之上，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烙印进脑海。
擂台上，李炎掌心的“灭世黑莲”已彻底凝成，莲瓣缓缓张开，露出中心那一点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极致黑暗。他低吼一声，双臂一推，黑莲脱手而出，无声无息，却带着毁灭一切的寂灭道韵，缓缓向林峰飘去。所过之处，连擂台地面都被侵蚀出浅浅的黑色痕迹。
林峰身后的五色虚影骤然向内收缩，如同万流归海，尽数汇聚于他缓缓抬起的右掌掌心。他的手掌变得晶莹剔透，皮肤下可见青、红、蓝、黄、灰五色光芒如活物般流转、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一种混沌初开般的奇异灰蒙蒙光泽，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万物归寂、返本还源的恐怖意蕴。
“这一掌，无名。”林峰轻声自语，又像是在对李炎，对全场宣告，“今日，便叫它——‘归墟’。”
掌出。
依旧无声无息，没有罡风呼啸，没有真气爆鸣。只有一道灰蒙蒙、毫不起眼的混沌气流，从林峰掌心吐出，轻柔地、缓慢地迎向那朵散发着毁灭波动的黑色莲花。
混沌气流与灭世黑莲，终于在半空中相遇、接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大到极限，死死盯着那决定胜负、甚至生死的一刻。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发生，法则对撞的湮灭光辉也未出现。
在无数道呆滞的目光注视下，那朵足以让凝气九层修士都退避三舍、蕴含寂灭道韵的“灭世黑莲”，在接触到灰蒙蒙气流的瞬间，竟然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又似沙土堆砌的城堡遇到了潮水，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归散！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最本质层面的“分解”与“同化”！漆黑的莲瓣寸寸化为虚无，莲心那点黑暗被混沌气流包裹、浸染，最终也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任何能量爆发的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灰蒙蒙的气流去势不减，在李炎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茫然的目光中，轻轻印在了他布满暗炎防护的胸膛之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李炎周身的黑色暗炎如同被浇灭的火焰，瞬间尽数熄灭。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猛地倒飞出去，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摔落在十余丈外的擂台边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暗红色的内脏碎片，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软瘫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
而林峰，依旧稳稳站在原地，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身后那幅五色虚影已然消散，所有外放的真气都收敛回体内，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只是幻觉。
死寂，长达十息的死寂。
“胜……胜者，林峰！”裁判长老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宣布了这个石破天惊的结果。
轰！
寂静被彻底打破！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尖叫、议论、质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演武场！
“李炎……败了？一招？！”
“那灰色气流到底是什么？！连焚身诀催发的暗炎黑莲都能化解？！”
“五种真气属性共存！颠覆认知！这林峰难道是上古某种逆天体质？”
“他到底是谁？是什么来历？！”
“宗门高层定会彻查！此事太大了！”
台下，柳小莹早已泪流满面，分不清是激动、震撼还是后怕，双手紧紧捂着脸。楚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惊骇都吐出去，但他的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眼中忧虑深重。
他知道，林峰今日展现出的“归墟”一掌，以及那五种真气属性共存的异象，已经远远超出了“天才”或“奇遇”能解释的范畴。这必将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青云宗内掀起滔天巨浪，引来最高层的关注、审视，乃至……猜忌与忌惮！
观战高台上，十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震惊过后的余悸与深深的疑虑。
“大长老，此子……”一位与赵长老关系不错的长老欲言又止，看向主位。
大长老沉默着，目光依旧停留在擂台上正缓缓收势调息的林峰身上，良久，才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缓缓道：“带李炎下去疗伤，不惜代价。决赛推迟半个时辰。林峰比试结束后，带他来‘静心殿’见我。”
“是。”立刻有执事领命而去。
擂台上，林峰走到昏迷的李炎身边。两名医疗执事已经上台，正在紧急处理李炎的伤势。林峰蹲下身，探查了一下李炎的脉搏，确认他虽伤及内腑，但性命无碍，本源虽有损伤，但并非不可逆。他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自己配制的、用于稳定气血的丹药瓶，轻轻放在李炎身边，然后对两位执事点点头，转身向擂台下走去。
李炎在昏迷中似乎有所感应，眼皮颤动了一下。
林峰走下擂台，迎接他的是无数道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有狂热的崇拜，有深深的嫉妒，有纯粹的好奇，有难以理解的恐惧，也有冰冷的审视。他仿佛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却依旧步履平稳，神色平静，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休息区域。
柳小莹和楚风立刻迎了上来，将他护在中间，隔开那些过于热切或探究的视线。
“林师兄，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柳小莹急切地问，眼圈还是红的。
“无妨，真气消耗有些大，调息片刻即可。”林峰摇头，声音有些低沉。
楚风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道：“先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人迅速穿过人群，回到了林峰那间位于外门边缘、简陋却整洁的小屋。关上门，楚风立刻从怀中取出几面小巧的阵旗，挥手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隔音与预警结界，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师弟，”楚风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峰，“你实话告诉我，刚才那最后一掌‘归墟’，还有你同时催动五种真气的法门，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绝非普通奇遇或自悟能够解释！”
林峰沉默了片刻。屋内光线昏暗，他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楚师兄，小莹，”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有些事，我现在无法细说，并非不信任你们，而是……知道太多，对你们未必是好事。”
柳小莹急道：“林师兄，我们不怕！无论你修炼的是什么，你都是我们的林师兄！”
林峰看向她，目光柔和了些许，但依旧摇头：“今日之后，宗门高层必定会找我。有些问题，我必须自己面对。”
楚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我不追问你功法的具体来历。但你要想清楚，等会儿大长老问起，你如何解释？‘归墟’一掌，五种真气属性共存，这已经动摇了青云宗，乃至整个修行界延续了千百年的某些‘常识’和‘规则’。若无合理解释，你恐怕会被当成修炼了禁忌魔功的邪徒，或者……身怀逆天至宝的怀璧之人！无论是哪一种，下场都不会好！”
林峰自然明白其中的凶险。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有些苍白、但骨节分明的掌心，缓缓道：“若他们问起，我便说……是在外门藏书阁某本无人问津的残破古籍中，偶然看到一些关于‘混元一气’的残缺论述，结合自身对真气的一些粗浅理解，胡乱尝试练成的。至于为何能成，我自己也说不清，许是运气，许是体质有些特殊。”
“这种说辞……太过勉强了。”楚风苦笑，“大长老是何等人物？岂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那又如何？”林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如冷电般的光芒，“难道要我告诉他们，我能吞噬炼化妖兽血脉，融合其力量？难道要我将识海中那块神秘石碑的存在公之于众？若真如此，只怕我立刻就会被搜魂炼魄，死无全尸！”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三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柳小莹咬着嘴唇，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林峰的衣袖，坚定地说：“林师兄，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我都相信你，支持你！楚师兄也是！”
楚风看着林峰那沉静中透着倔强与决绝的眼神，终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记住，咬定是自行参悟残篇所得，对具体细节一问三不知。你的天赋已经展露，只要不涉及魔道禁忌，宗门为了颜面和未来考虑，或许不会过于苛责，反而会重点培养。毕竟，一个能自创如此惊世掌法的弟子，对任何宗门来说都是瑰宝。”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下午的决赛，才是真正的难关。赵乾那小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父亲赵长老掌管外门刑罚与资源调配，权势极大。我得到消息，赵乾这半个月来一直在他父亲的私人洞府中闭关，不见外人，很可能是在修炼某种威力极大但代价也极大的秘术或禁术，专门用来对付你！”
“禁术？”林峰眼神一凝。
“不错。”楚风点头，压低声音，“赵长老一脉，私下里收藏了不少宗门明令禁止的偏门、阴毒功法。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在擂台上猝然使出，往往能起到奇效。下午一战，你面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凝气八层的赵乾，而是一个被嫉恨冲昏头脑、又被其父赋予了‘必须胜利’使命的、可能不择手段的敌人！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峰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一股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深处凝聚。
他知道楚风绝非危言耸听。从他当众击败赵乾，使其颜面扫地，到一路势如破竹杀入决赛，他与赵乾，或者说与赵长老一脉的矛盾，早已不可调和，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下午的决赛，名义上是争夺外门第一的荣耀和进入藏书阁二层的资格，实则是决定谁能在宗门立足、谁将被打落尘埃的生死之战！
胜，则一步登天，获得更多资源与庇护，有机会接触宗门核心传承，快速成长。
败，则很可能非死即残，就算侥幸活命，也会被彻底打压，永无翻身之日。
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我会赢的。”林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未来。
楚风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担忧，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信任与豪气：“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林峰！下午，我和小莹会在台下看着。若那赵乾真敢动用什么超出底线的阴毒手段……哼，我楚风虽然在内门不算顶尖，但也有几分薄面，绝不会坐视不理！”
柳小莹也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我也会一直为林师兄鼓劲的！林师兄一定会赢！”
林峰看着眼前这两位在自己最艰难时伸出援手、此刻又不离不弃的朋友，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田，冲淡了紧绷的神经与冰冷的杀意。
在这个以血脉纯度论尊卑、人情淡薄、竞争残酷的青云宗里，能拥有这样的情谊，是何其珍贵与幸运。
“多谢。”他没有多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
午后，演武场的气氛被推向了顶峰。
人，比上午更多，更拥挤。阳光有些刺眼，但无人介意。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上午那场石破天惊的半决赛，围绕着林峰那神鬼莫测的“归墟”一掌。而即将到来的决赛，更是将所有人的期待与好奇拉到了顶点。
这不仅仅是外门第一头衔的争夺。
这是“血脉斑驳的逆袭者”与“血脉纯净的守成者”之间的对决。
这是挑战旧有秩序与维护既定规则的碰撞。
这更是一场，关于“努力与天赋”、“际遇与血脉”孰轻孰重的理念之争！
擂台两侧，林峰与赵乾遥遥相对。
赵乾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绣着金色云纹的月白色锦袍，头戴玉冠，腰悬美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但他看向林峰的眼神，却阴冷怨毒得如同毒蛇，毫不掩饰那刻骨的恨意与杀机。他能感觉到，高台上，父亲赵长老那看似平静、实则隐含雷霆之怒的目光正笼罩着自己。这一战，他不仅不能输，还必须赢得漂亮，赢得残酷，要彻底将林峰踩在脚下，碾碎其所有的荣耀与希望！
林峰依旧是一身朴素的灰衣，山风吹过，衣袂轻扬。他神色平静，如同古井深潭，映照着蓝天白云，也映照着对手的狰狞。但若有人能看透他平静的眼眸深处，便会发现那里有一簇冰冷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那是不屈的火焰，是抗争的火焰，是打破一切桎梏、斩灭一切敌手的决绝之火！
裁判长老看了看台上剑拔弩张的两人，又望了望高台上神色各异的长老们，尤其是面色沉凝的赵长老和闭目不语的大长老，深吸一口气，用灌注了真气的洪亮声音宣布：
“外门大比决赛，林峰，对赵乾——比试开始！”
“始”字如重锤落地，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整个喧闹的演武场，瞬间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
数千道目光，带着不同的情绪，死死聚焦在那座象征着荣耀与残酷的黑纹钢岩擂台之上，聚焦在那两道即将决定彼此命运的身影之上。
风暴，将至。